有一年,我家裡請木匠幹活,近半個月的時間,我和這些木匠師傅們在一起幹活,一起吃飯。他們是匠人,我幫下手,搬搬凳子,拿顆釘子,跑料進料。匠人 的工作,讓我肅然起敬,那就是他們的工作態度,絕對的一絲不苟。他們一把捲尺時刻放在上衣口袋裡,不能放在別的地方,放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如放在上衣口袋 里方便,隨手就可以掏出來。因為木匠的工作時時刻刻都離不開尺子,只有放在這個地方才一摸一個準,用起來方便,不耽誤工作。還有一支鉛筆,也不能隨處放, 就放在耳朵上。放在耳朵上最為方便,隨手就摸下來用,用完了再放上,想不到耳朵之上這點地方,就是木匠放鉛筆用的。
「嗜之越篤,技之越工」,這一生活哲理,特別能體現在匠人身上。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做匠人,沒有這樣的精神只配拉大鋸。我發現木匠是幾何大師,在他們 的手裡沒有廢料,一塊再不像樣的木頭,無論是長是短是粗是細是彎,他們都可以派上用場。夠個什麼料,不是用嘴說,也不是用眼說,這些雖可以參考,但都不是 權威,他們只用尺子,用墨線。把握不準的就打上條墨線看看,能取多少料,能取什麼料,就用墨線說話。他們的一切準則除了尺就是線,沒有別的標準,沒有其他 任何權威。嘴上說的不算,誰的話也不是權威,必須用尺子量一量,用線校一校,才算數。
匠人們好像有技癢之癖,他們做起活來都很賣力。每一次工作,好像都是一次學習進步提高的機會。請匠人在家裡幹活,我從他們身上發現了許多的道理和優 點。有時他們正吃著飯,忽然瞅到了桌下某一塊料,適合做什麼,大家爭執起來,最後一人放下筷子,掏出尺子一量,就有了答案,其他意見全部停止,因為尺子最 有發言權。我感覺他們很有意思,他們「死板」得就像工具,規則就是尺,就是線,一絲一毫全在尺上、線上。他們的尺子隨時就從口袋裡摸出來,隨時從耳朵上摘 下鉛筆,隨時記下答案,差一絲一毫都不行,否則,卯就不是卯,榫就不是榫。
這讓我想到了生活中的很多事,實際上很多人並不喜歡規則,並不想要規則,能變通的都想變通,能作弊的地方都想作弊。只剩下那些只能遵守規則的地方,讓我們看到規則的存在。因為這些地方必須有規則,必須遵守規則,規則是個無言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