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老王,是個靈氣、匪氣、煞氣都很重的人。這樣的人,對人或許沒有什麼妨克,但對小動物來說,絕對是災星一團。
他竟然勸我,將剛出蛋殼的小鳥,通身上下抹上麻油,讓其光長肉不長毛,直到其長大,成為一團好肉,所以我覺得他太損,太毒,進而對他提防有加,從不主動邀請他來我莊上,以免禍害小動物。
然而,昨晚他卻不請自來,而且一來就害死了兩條性命。我不知道,這到底是小動物在劫難逃,合該命絕於老王之手,還是煞氣重的人,總要有所斬獲。
昨晚九點多,天氣悶熱,陰雲密布,沒有一絲風,遠方的天空打著閃電,時不時地來一聲響雷,好象要下雨的陣勢。老王夫婦關了飯店,從鎮上開車來莊上找我閑聊。交談中得知,老王的痛風症最近又犯了,想讓我弄條蛇給他做湯,緩解一下病痛。
我說,傍晚時分,我在車庫門口拌混凝土時,腳前不遠就有一條。我見那蛇肚子很大,以為是懷孕了,就沒有為難它。它的頭都鑽進了洞里,可是因為腹部太大,沒法擠進洞里,大半截身子只能露在洞外,我驅趕了好幾次它都沒有動彈,所以,我估計這傢伙多半還在那裡。老王一聽,立刻眼放光芒,迫不及待地催逼我帶他到現場查看。
果不其然,蛇還在那裡,與我見到它時的姿勢基本沒變。
儘管天色昏暗,可老王的眼神卻因為興奮而變得異常明亮。也沒看清他用了什麼招數,只一下,他就把蛇頭踩在腳下蛇尾舉向空中,還對我說,「過來,拿著這頭!」我一看是擺動著的蛇尾巴,嚇得趕緊後腿幾步,連忙推託說,「不不不,我怕臟。」於是,他只好沖著屋裡高喊幾聲,叫來他老婆幫忙。
那女人遞給老王一把剪刀,只聽「咔嚓」一聲,老王動作嫻熟地剪掉了蛇頭,再聽「刺啦」一聲,蛇的肚腹已被剖開,就這麼三下五除二,打浪好的蛇身就已經裝入塑料袋,紮好袋口,放入車子的後備箱了。
我端來一盆水,讓老王洗了手,把剪刀也沖刷乾淨,然後回到屋裡繼續聊天。老王見此行目的已經達成,沒呆多久,他和老婆就起身告辭。出門前,他遞給我一根香煙,自己也點上一根。我倆站在黑暗中抽煙,女人則先回到車上發動車子。引擎聲響起,我和老王開始邁步,他在前,我隨後,算是十八(步)相送了。正走著,忽然,有個白點從我們身邊閃過,草叢裡閃出來的。
老王迅即將我往旁邊一推,順手把香煙往嘴裡一叼,轉身來了一個鏟球動作,將那個白點「鏟」出兩米開外。老王自己也「咕咚」一聲,玉山傾倒,半天爬不起來。我被老王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懵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老王從地上站起來,用一個經驗老到的獵人口吻對我說,晚上走夜路,看見任何白點都要及時躲閃,因為這很可能是野獸在暗中攻擊人。我倆正說話時,那個「白點」居然折回頭,圍著我倆的腿打起了轉轉。我很快意識到,這是一隻臭鼬,可能是被老王踢昏了頭,受了傷,不知道往哪裡逃跑了。
老王沒見過skunk,而我只熟悉它的味道,也沒見過本尊。我憑此時瀰漫的熏天臭氣,斷定這是一隻打野路過的臭鼬。
老王一聽這是一種稀罕的野生動物,趕緊用腳踩住白點,讓我回屋拿個籠子或木桶之類的東西把它罩住,等到明天天亮了再來捉拿,留著慢慢欣賞。
我火速回到家裡,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容器,畢竟被skunk的臭屁熏染過的容器,絕對不可能再用,倉促間,先拿了鳥籠,再拿了個塑料大花盆。電閃雷鳴,起風了,暴風雨眼看就要來了。我們只好將被活捉到的臭鼬扔進大花盆裡,再於盆口,蓋上一個塑料垃圾桶的蓋子,蓋子上壓上兩塊磚頭。
因為大花盆底部有兩個漏水孔,可供臭鼬出氣,我想,決不至於將其悶死。
狂風暴雨折騰了整整一宿。第二天清晨,我從窗戶里遠遠望見大花盆,紋絲未動,心中竊喜——臭東西應該還在裡面熟睡哩。沒想到,當我輕手輕腳地挪開蓋子,發現臭鼬已經死了。我至今也沒有鬧明白它到底是怎麼死的。
更悲摧的是,鄰家黃狗竟然把昨晚老王扔進草窠里的蛇下水給叼到了大路上,原來蛇肚子里懷的不是小蛇,而是吞進了一條蠑螈,食而不化,害得它半身不遂,進不了洞,被痛風病人活活宰殺。這不又是貪嘴惹的禍嗎?
唉!我把臭鼬和蠑螈埋在了一起,不留墳冢,沒有眼淚,只有嘆息。回來的路上,居然有點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的感覺。想老王可惡,我亦不可饒恕,他是元兇,我是幫凶。一夜之間,害了兩條性命,這叫什麼事嘛。
動物雖然貪吃,但若不遇上人的貪婪,諒也釀不成大禍。野獸貪食是本性,而人之貪慾——貪財、貪物、貪權、貪色,則是一種惡德。
2017.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