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貨幣符號看金錢觀

總體上而言，中國人對待金錢的態度，基本上與對待生殖器的態度是一樣的。都說金錢不潔，臍下骯髒，可事實卻是：表面上憎恨，私底下喜悅；公開場合冷落，陰暗角落勾搭；嘴上說玩物喪志，心裡卻樂此不疲；儒家斥為利淫，道家視作補益。

中文裡面錢幣同名，錢也叫幣，幣就是錢。幣與女性生殖器的俗名諧音，且都有繁殖增量的功能。在現代避孕技術普及以前，男人要想多子多福，博取孝養之名，那就必須多勞多得，一如賺錢致富。食色，性也；發財，亦性也。

中國歷史上，大凡經濟繁榮之時，貨殖通暢之地，世風定然頹靡。周秦漢唐，宋明當代，齊楚吳越，概莫能外。一切向錢看，後果一定是男盜女娼。男人有錢就會變壞，女人變壞才會有錢。什麼叫「變壞」？不就是耽於情色嗎。

中國人一向講究名正言順，反對名不副實，所以，名號與實物總是帶有相同的含義；換句話說，從名號便可洞明事物的本質。

我不知道外國人在熟視久睹人民幣符號的時候，有沒有從中看出中國人民的金錢觀。其實，中國人民的金錢觀就藏在人民幣的符號裡面。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但如果存之無道，用之無道，則很難保證取之有道。

人民幣符號的「元」 ¥，由一個「Y」和一個「＝」合成。「Y」是「元」字的拼音聲母；「＝」則代表「元」字中的乾坤，用通俗形象的話說，它象徵河流的兩岸，指明金錢需要流動，有來有往，有進有出，掙錢與花錢，生產與消費，一體兩面，同等重要。

政府所提倡的「開源節流」、「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等財政方針，最符合人民幣符號所代表的金錢觀。「Y」是上寬下窄，寓意廣開財源，節約支出；「＝」則剛好指明稅收的來源和去向。

然而，普通民眾個體，從來都是把「Y」理解為只進不出的窨井，招財進寶的金斗。要知道，漢字的造字原則是，左右結構的，右邊的比左邊的重要；上下結構的，下面的比上面的重要。人民幣符號中的「＝」，告訴人們要取用合理，消費有度，掙錢需要投資，財源猶如水源，一定要流動不息。這才是人民幣符號的核心信息。可惜中國人民都看重「Y」的多賺不花儲蓄意義。

幾年前，有位朋友送給我一條貔貅玉手鏈，讓我戴在手腕上，說是可以幫助吸納四方財源。因為貔貅是有口無肛的龍子神獸，所以有招財進寶聚財不散的神通。我素來穿著隨便，不喜歡佩戴飾物，可她卻堅持要我戴著。

有次參加官商共聚的大型宴會，身旁的一位滿身珠光寶氣的土豪大姐大瞧見我的玉手鏈，立刻笑著說我戴反了。她滅掉手中的香煙，幫我矯正了戴法，說貔貅的嘴巴一定要向外，這樣才能吞納別人的財富，聚集自己的金庫。我覺得這樣做與采陰補陽和采陽補陰，一樣陰毒自私，便從此將貔貅束之高閣。

美國人把金錢看作是增進自由的手段。人一旦有了錢，可能會首先滿足自己的消費慾望，瘋狂地購物享受，然後再去投資，賺更多的錢，捐更多的錢，讓別人也獲得自由。美元符號中的「S」酷似流動的河水，「//」則象徵兩岸，整個符號表達的是美國人的金錢觀，即金錢要流動，賺錢還需花錢、捐錢。

所謂金錢社會，原指幹什麼都要花錢，但在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只要合法，都能賺到錢，能花也能賺，雙向暢通。比如美國，小孩子在別人搬家的時候，幫忙hold一下門扇，便可以get pay。可在中國，人人都說、都抱怨如今是金錢社會，事實卻是花錢容易賺錢難，不過是假金錢社會，真貪婪人群。

有趣的是，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從何時何處開始，更不清楚到底誰跟誰學的，人民幣和美元符號竟然都省略了一畫：人民幣少了一橫，美元減了一豎；人民幣變成了有口無肛只進不出的貔貅、悶罐子，而美元則變成了東流到海不復歸的江河水，死水。掙錢不易，人們自然會拚命存錢，不肯消費；存之無道，勢必又會反過來影響取之有道。

自孫中山創建民國以來，中國政府一直奉行富國貧民、弱民強國的片面政策，導致民眾長期只會賺錢不會花錢，更不善投資，因為無處投資。富人有了錢，除了去買官買色擾亂社會，增進生殖器的自由，任憑虛榮心膨脹，其他正事似乎也幹不了；捐款做慈善，那對中國富人來說，簡直是天行神跡。

偉大的聖賢耶穌勸人們不要積聚財寶在地上，要積聚財寶在天上，因為地上不安全，財寶會銹壞，會被盜，現代叫縮水。中國先賢也勸世人要行善積德，廣積陰德。因為陰德陰財是供自己死後享用的，供子孫後代繼承的；而世上的錢財卻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一分錢也不屬於自己。

中國人為什麼怕無後，怕斷子絕孫，怕墳頭斷了香火？因為中國人都把錢財留在了世上，生前不懂得、不捨得捐款行善，積點財富在天上，死後便在另一個世界里窮困潦倒，只能靠子孫燒點紙錢救濟，若子嗣斷絕，祭祀無人，那將情何以堪？

2015.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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