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蘇斯還在用布萊卡逗引萊昂,跳閃騰挪,完成一個個高難度且有危險的動作。萊昂先是被逗瘋了,既而是被逗樂了。他發現這布萊卡竟還是活物,撫到它身上軟綿綿的。它繞著布萊卡親熱起來。四百多公斤的驅體一會四腳離地,一會前蹄騰躍,一會扭過腰肢,一會揚起頭顱,它玩布萊卡,布萊卡也玩它,一直玩到精疲力竭,萊昂想停下來休息,但是赫蘇斯還在抖布萊卡,萊昂停不下來,這才知道自己太貪玩了,中了赫蘇斯的詭計。
萊昂背上的血還在流,它的力氣已被絞殺了大半,現在它真想回它的牛棚好好息上一宿。可是這必須得到赫蘇斯的許可。
赫蘇斯不可能允許。他不是來行善的,也不是來逗萊昂玩的,他是被重金請來在一千多個觀眾面前展示他的才華,炫耀他過人之處的。為自己的名聲,也為對得起遠道而來,購票入場的觀眾,他必須使出十八般武藝。
赫蘇斯看準時機,他把手中的布萊卡丟給助手們,從腰間拔出一柄利劍。阿賽利婭提醒我,這是最後的博殺。瑪麗婭趕緊把眼遮住,我不怕血,把眼睛睜到最大,準備著讓血把我的眼白染紅。
赫蘇斯在萊昂面前大幅度地很誇張地舞動著銀劍,儘管八月的夕陽還很熱,但赫蘇斯手上那把劍閃出的光很寒。夕陽向西邊走去,慢慢地把西看台的陰影拖長,坐在西看台上的我們被無辜地拖進陰影中,劍的寒光閃來,我打了個冷顫。
場上安靜下來,觀眾們克服了劍的寒冷,眼裡的溫度在提升,他們在熱切地等待赫蘇斯下一個精彩的動作。
赫蘇斯也在等待。他在等萊昂撲過來,他可以順手一劍。不知萊昂真的是累了,還是背上失血過多,它的四蹄已舉步維艱。它停在那兒還可能在反思,撲了這麼多次,為什麼次次撲空?它已無意戀戰,原地不動,「牛」視眈眈地注視著赫蘇斯,以它剛才學來的經驗,只要自己原地不動,就沒事。它想以不變應萬變。
可是,萊昂想得太美了。你不動,你的對手赫蘇斯會動呀。每次鬥牛都有時間的規定,從鬥牛出欄到被擊殺大約三十分鐘。赫蘇斯沒有多少時間了,他不會再等。就在千(萬)眾期待中,赫蘇斯猛然躍起,劍峰直指萊昂。萊昂不得不動身應戰,可是才跨出去幾步,就在和赫蘇斯擦身而過之際,一把閃亮的短劍猛然插進萊昂的背部。這一劍夠深,萊昂背上原先的一矛和一鏢都很淺,都歪倒了,唯有這一把劍直直地豎在那裡,整個刀身都已戳進牛背。血噴了出來,把牛背上的陽光塗得血紅。等到萊昂轉身回過頭來,赫蘇斯已離它十步之遠。萊昂性起,對著赫蘇斯發瘋般地撲去,只見赫蘇斯臨危不亂抽出另一把劍,對著萊昂,來了個極其危險的貼身閃躲,在身子離牛角不到半寸的距離,對著牛背又是一劍。但是這一劍距離和速度沒有準確咬合,劍沒有碰到目標,掉到了地上。這次牛撲過去,沒有立即折回,它畢竟已傷痕纍纍,任何一次撲擊都得用九牛二虎之力。它是在孤軍奮戰,沒有九牛可以借力給它。血在汩汩地流,萊昂身上似乎還有力,但要把這些遊絲一樣的力聚起來,它還得用把勁。它沉沉地呼氣,重重地吸氣,它急需時間喘息。但是面前這兇狠的傢伙不等它把氣喘勻了,又提著一把劍頭彎曲的利劍衝過來。萊昂混濁的眼裡,草木山石藍天雲朵頓時開始旋轉。它目暈了,失去了方向。但牛的意志力給了它最後一股拼勁,它奮力對著赫蘇斯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