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開董事會,秀英都如坐針氈。她怎麼對付得了這些沒文化沒知識生來就沒教養的鄉村痞子們?過去,這些人看舞台上漂亮的舞蹈演員只能眼裡吃冰淇淋嘴裡往胃腸灌涎水。現在,一個地市級歌舞團的頭牌女演員就坐在他們當中,咫尺距離,耀眼眩目。他們如入夢境體內邪惡的荷爾蒙把他們燒得慾火焚身。他們的目光貪婪地停在秀英身上令他們想入非非的部位。他們的玩笑總是毫不羞恥地帶著赤裸裸的女性性器。二個董事用嘴,秀英可當著瘋狗在戲謔;可是董事長歪頭用手,這使秀英不知所措,羞辱萬分。聽到這裡,我燥熱湧起,又霎時冷卻。寒顫從我的後腦勺一直抖進我的脊椎骨里。我沒出息地提起眼睛,想辨識此話的虛實。剛才還一臉期待看著我的秀英把眼神偏了過去,她好像不願讓這些見不得人的東西髒了我的眼睛,紅著臉躲開了我追尋的目光。接下來發生的事看來秀英難以啟齒,停了片刻,說還是不說,她在猶豫。她雪白的上齒咬著下嘴唇,她摒住了呼吸,卻摒不住胸部的劇烈起伏。她秀而濃的眉毛豎了起來,她想罵人,但是罵人的辭彙她很缺乏,罵人的激情她很少有,在最該罵人解氣的時候,她卻張口結舌了。
秀英的淚汩汩地流,她的痛苦恥辱和著淚水一起淌。我可能有著善良的面貌,可能有著與她一脈相承的厚道,也可能她以為我的手裡握著能把她從苦難之中解救出來的力量,在芸芸眾生中美女秀英選中了我,把我從街上拉來,關起門硬把我當她的聽眾。我有點誠惶誠恐,反覆地問自己:你配嗎?她想你為她伸冤,你能嗎?她想借你這把保護傘躲一躲,你能給她擋雨遮蔭嗎?你是誰?是呀,我什麼都不是,我只能聽憑她哭,我還能做什麼呢?
哭吧,可憐的秀英,哭是你的權力,也是你的解藥。至少目前是。
董事會上面對那幾雙色迷迷的眼睛,秀英混身都不自在。每次開會董事長歪頭總把秀英強拉到身邊坐下,美其名曰保護她不讓其他二位染指。在董事會上對重大事項的表決大都是三比二告終。秀英有二個投票權,歪頭一方有三票。提案逐月減少輸入來歷不明的半成品油被否決了。提案對輸入的半成品油進行質量控制被否決了。提案恢復老許的總經理職務被否決了。因為秀英是代總經理職務,她有其他事情要在董事會上討論。秀英還在講話,歪頭的手已經急不可耐了。他把手放在秀英的大腿上撫摸,象蛇一樣地纏繞秀英的大腿從膝蓋一直游到大腿根部。秀英推不開他的手,只得站起來講話。歪頭也會站起來附合,可惡的手會在秀英的屁股上打節拍,冷不防會把秀英的屁股拍得「啪啪」響,然後裝作無事一般睜大淫蕩的眼睛欣賞秀英受驚時恐慌又挺耐看的面容。到了冬天,衣服穿多了,秀英受到的侮辱也變本加厲了。歪頭那隻醜陋的象柴火棍一樣烏黑乾枯的手會悄悄地但又很強橫地闖進秀英的內衣里。在董事會上秀英最怕的就是這個。這種時候,秀英只能裝著鎮定把頭伏在桌上沉默,如要講話就把手肘靠在桌邊把頭撐起來講。她不能讓其他人看見歪頭的手在摸她,生怕傳出去會受到輿論的再次傷害。她只能選擇忍受。另外兩個董事是歪頭的狗腿子,向來唯命是從。他們知道歪頭好的就是一個色字,因此歪頭在戲弄猥褻秀英,他們在邊上看得一清二楚。他們一邊流著口水看真人秀,一邊手握著他們的小兄弟在打飛機。
秀英是在老許的保護傘下由一個純真的姑娘華麗轉變為一個美麗腴潤的少婦。這十幾年她是在老許的呵護下長豐羽翅的。她很少知道外邊的世界為何物,也很少去領會人世間究竟有多險惡。當她帶著好奇和對新生活的嚮往來到上海郊區的時候,她天真幼稚得象剛從學校畢業出來的學生。當她發現現實的世界遠不如她想像的那麼美好,當生活的遽變降臨她的頭上時,她亂了方寸,舉止失措。她只想大事化小,忍氣吞聲,逆來順受。殊不知,這叢林世界弱肉強食已成天條。更雪上加霜的是,她的丈夫老許天皇老子不買帳的脾氣和與地溝油勢不兩立的態度結惡了很多人。這些人拿老許沒轍,只能把氣出在秀英身上。而老天賦予秀英的美貌又遭來了社會上一些色鬼的惦記和一些醜女的妒忌。幾股力量扭在一起象一道道繩索把純樸軟弱幼稚的秀英綁緊,把秀英推進了人禍中。
老許把精力都撲在追擊地溝油上,他誓言要終止地溝油流進市場。他已無暇顧及和照應自己的女人。秀英也恥於向自己的老公吐露所受的侮辱。她敬愛的老許已經得罪了很多人,廠里廠外到處受人白眼。靠生產地溝油拿工資的廠里工人當面罵他,靠廉價地溝油賺錢的小販小攤背後咒他。老許已經在風口浪尖,處境艱難,秀英不願再給老許添亂。她更不敢直言把在董事會受到的侮辱告訴老許,她恐怕老許知道了會闖禍去把歪頭的命拿來。可憐的秀英被逼到這個場合她只能忍,儘管心上已插了一把刀。她守住自己的底線,寧可死也絕不為歪頭解褲帶。秀英的話越壓越低,越來越沉,沉下去的音變成了急促的呼吸。我不敢看她的臉,不願看她端莊的臉被咬牙切齒破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