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海的兄弟姐妹們都很忙,沒人陪我去旅遊。我只能一人成行。我妹妹在百多家旅遊公司中找到了一家最負盛名,也是上海灘上數一數二的大公司。她為我報了去九寨溝,峨眉山七天游的團。付了高價,把我托討給旅行社,她以為我一定會得到好的服務。當天報名,第二天就出發。可是,哪知道我非但沒有得到好的服務,還一不小心踩進了陰溝,險些翻船。我游遍五湖四海,自稱旅遊專家,如若真翻船在陰溝中,那也太貽笑大方了。但是船是沒有翻,人卻是整個地跌了進去。
飛機準時到了成都雙流機場。取了行李,我興緻勃勃地走進候機大廳,找接機的導遊。導遊們正舉著三角小旗招呼著遊客。我跟著三角旗,一面面看過去,一桿桿問過去,來回看了三遍,沒有找到來接我的導遊。原先以為導遊會殷情地在機場迎候,從此吃喝玩樂全仰仗導遊。現在看來這種指望要打折扣了。沒找到導遊,我不得不打電話給我妹妹,妹妹打電話給上海那家旅行社,旅行社再打電話給我。我得到了當地接待公司的電話號碼,再打電話去。得到了司機的電話號碼,繼續再打。我還沒有開始旅遊,已開始了一個小時二地四方的電話漫遊。化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找到的還不是導遊,是導遊的司機。司機大老爺吩咐我去停車場見他。聽他大大咧咧的口氣,我真的是傻了眼。我報的是啥團,在這裡司機是老大。司機是聽導遊的,導遊這不成了老大的老大。而客人的位置在什麼地方呢?我搞不清楚。憋了一肚子火氣,我拖著行李去停車場找司機。
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后,總算找到了司機。不知是當地接待公司為節省停車費,還是司機偷懶,還是二者兼而有之,讓一個遠道而來的遊客,滿機場找導遊,滿車場,找司機。總算找到了司機,沒有聽到半句抱歉的話,好象事情本該如此。司機,一個中年四川人。矮個,胖臉,五官被堆在臉中間,擠得很攏,滑稽地陷在胖呼呼的肉堆中。他抽著煙,眯著眼,打著哈欠,指著他身邊一輛7人座迷你Van,讓我把行李放進已翹起屁股的後車門。他不斷地在噴著煙,心有旁騖,目光散亂。滿嘴的煙牙,充斥著無聊和空虛。沒有一句好聽的稱呼,連客套都沒有。他節省著嘴巴里吐出的每句話,幽閑在他的煙樂里。等我上車后,他前來關門,我實在憋不住了問道,其他人呢?他總算吐出了四個字,就你一個。我糊塗了,問,不是寫好九寨溝,峨眉山七日團嗎?一個人的團,天底下有這樣的旅遊團嗎?我惆悵極了。司機見我還獃獃地等著回答,他的眼神杵了過來,對著我噴了一口煙說,你這是散團。散團兩個字從煙圈中射出來,打在我臉上,濺起一陣四川特有的麻辣。什麼叫散團?這是我到中國旅遊接觸到的第一個令人費解的旅遊專用詞。從司機的回答里,我領教到散團也就是垃圾團。是可以隨意操辦的。散團的客人由於人少勢弱是可以被隨便作弄的。換言之,散團的遊客,就是二等遊客。我在美國是執法工作者,受到美國人民的尊重;到中國帶著華僑的頭銜受到中國人民的尊敬。入了散團,我竟成了二等遊客,這真是情何以堪?
掙扎在劣等Van的顛簸中,涌在我心裡的所有問題象蟬身上的殼一樣,無奈地蛻去了,與司機沒有什麼好爭的。我用一輩子學來的忍耐功夫,沉默著不講話。很快車子把我拉到了一個叫著什麼驛站的旅館,就我一個人。孤零零地住進了房間,我心裡開始發毛。
我的七天游實際上被分割成上半場和下半場。我象皮球那樣上半場被踢進四天三夜的游九寨溝和黃龍溝。然後我被踢回成都,休整一晚,然後早起,再被踢進下半場,三天二夜的游樂山大佛和峨眉山。好在傻瓜自有傻瓜福,四天三夜遊儘管接尾部分爛了一點,但是基本上還是滿意的。接下來的旅遊幸運之門是否還會向我暢開呢?早上五點鍾另一個司機來旅館接我。天還沒亮,我的老相織,北斗,還一長串掛在空中。星們眨了一個晚上眼睛,累了。他們不再問我,你平時是不是好人這樣的懸題;也不再回答我接下來的旅程是禍是福這樣的歪題。他們懶得理我。
好在今天要去朝拜樂山大佛,明天要去佛家勝地,峨眉山。兩處皆有佛光普照,有佛祖仰仗,我心裡淌過些許安慰。司機一路接了七個人,把小小的箱形車塞滿了人後,才把我們送到了集合點。導遊換了,他姓陳。遊客換了,全是陌生的面孔。一切都得從頭開始。熟悉導遊,熟悉旅伴。我想方設法與周圍的人套近乎。成都到大佛所在地的樂山市,行車也就三小時的距離。天下的導遊都能說會道,陳導一會兒把我們忽悠得眼睛盯著他,眨都不敢眨;一會兒惹我們發笑,笑得捧著肚子不敢動。陳導倒是蠻有趣的,看來人也不壞。於是我放下心來,以為這三天二夜有了著落。可是,打住。到了景點門口,導遊又換了,接下來的是怎樣的導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