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歺館,一陣燈亮把我的興致搧滅了。我覺得有點忐忑不安。我經歷過在飯廳打烊前用歺被侍者調侃的狼狽。對這頓宵夜,我沒有奢望,只求快快填飽肚子,快快閃人。
我們繞過雕花的楠木屏風。一間明亮的店堂展現在面前。店中央並排二張六人座圓桌,兩邊各有四張方桌。奶黃色的牆上掛著鮮紅色彩的剪紙鏡框和一些寫有福字的吉祥裝飾物。每個桌上都有一個寶藍色的設計精巧的小花瓶,花瓶上插著醬紅色玫瑰。店堂布置大方得體,盡管面積稍小,但是這里的幹淨整潔樸實無華使我忘記了空間的拘束。空氣中彌漫著酒的醇香,一種發自於金門高梁酒的香,濃香中略帶甜味。
我們很快入座。一位姑娘走到桌邊,自稱阿珍。阿珍一邊親切地給我們倒茶,一邊尊稱每位阿伯,阿婆,阿叔或阿姐。阿珍親切的稱呼象一股熱風,把每個人的心都吹得暖洋洋的。我們悅納了她親切的稱呼。她那柔軟中帶著明亮的嗓音吸引住我們的視線。阿珍有一張鵝蛋形臉,眼睛柳葉狀閃出青春的光澤;鼻樑高挺,左邊臉腮飄著一個很深的酒窩,很迷人;嘴唇略厚,右邊嘴角跳著一顆微黑的美人痣,很嫵媚;講話的時候,一口整齊雪白的牙齒耀人眼目。這是一個標準的台灣高山族美人胚子。阿珍齊耳短發,粉紅色的短袖襯衫腰間束著繡花的藍色工作圍裙,這讓她胸脯顯得格外飽滿,很讓男士們想入非非,多看幾眼。我有點不好意思,收回了象是在欣賞藝術品的視線,低下頭翻看菜譜。
這是一家客家歺廳,招牌菜有客家封肉、果醋軟絲、腐乳燒雞、醬筍鮮魚等等。這些佳餚盡管引起我們無限的好奇和食慾。但現在不是大快朵頤的時候。為了求飽求快,我帶頭點了客家牛筋湯面,其他同伴附和著都點了麵食之類,我們還要了二瓶寶島碑酒。都是家常湯面之類,阿珍沒有用筆記,只是聲調稍微提高,口頭向廚房的方向投送點菜。緊接著廚房傳來冰箱開關的聲音,刀剁砧板的聲音,爐灶點火的聲音。在器具的碰撞聲中夾帶著「阿爸,阿媽」的輕聲稱呼,和小孩餓了要餵奶之類的家常話。我們猜這歺廳裡的四人應該是一家子。年長的一對是夫婦,年輕的可能是兒子女兒。至於誰給誰餵奶,我們就懶得去猜了。
喝著茶飲著啤酒,一天的疲乏消褪了不少。我們都或多或少受過其他地區歺館侍者的虐待,現在得到如此熱情微笑的服務,似乎有點受寵若驚,與阿珍的話多了起來。尤其是牛小姐,講到後來,竟攀上了同齡。但是她倆站一起,除了年齡,其他很少有可比性。一個充分發育,精神抖擻,英姿颯爽,充滿青春的活力。在街道上走絕對是路人回頭率最高的一個。牛小姐來自於我故鄉,我只能不無袒護地說還不錯。忽然一個潛意識象電光那樣在我腦海裡一閃:如果阿珍站在我一米八以上身高,畢業於芝加哥大學的兒子身邊,絕對相配。我蠢蠢欲動起來。
這時一個大托盤上來了,托盤上五隻青瓷湯碗騰著熱氣。阿珍記性特好,在親切的稱呼中,她動作伶俐地地把一碗碗湯面準確地放在每位桌前。然後,她象唱歌似地說道「請用歺。」我們中不知誰應聲道「謝謝,快吃。」於是各自便狼吞虎咽起來。這一方面肚餓,再方面心裡滿是謙意。讓這一家四口人在這裡久等,就為了這幾碗湯面,七八百快台幣的生意(五台幣元換一人民幣元,三十台幣元換一美元),我們於心不忍。
這時,老闆笑呵呵地走出廚房,問我們味道怎樣。我已經糊里糊塗往肚裡塞了半碗,直到現在才記得要去發現往肚裡裝了什麼。老闆這一問,我這才察覺到我嘴裡嚼著的好象不是牛筋,是牛腩。這牛腩味道也不錯。軟軟的,嫩嫩的,爛爛的,一嚼就化,一口好味道。我正暗自慶幸,歪打正著。我打著哈哈,裝著糊塗,連聲說:「好吃,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