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男女關係（七十五）

（七十五） 

祝透顯然沒有想到Sean會來看自己。當他走進會客室的時候，看到Sean端坐在桌子的一端，他的眼睛立刻就濕潤了。站在那裡，他就開始喊：「老大……」 

Sean用手指了一下桌子對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在裡面，沒有受罪吧？」 

「吃了點虧，不過還好。慧敏怎麼樣了？」 

「我已經保釋她出獄了。」Sean看著這個人，很奇怪，自己似乎並不恨他，雖然他給自己造成了麻煩，而且這個麻煩還有要扯皮的地方。剛剛接觸他的時候，自己是抱著一種實驗的好奇，想看看一個偷渡者，在美國這樣的社會到底能夠走多遠。而現在，他顯然已經從個人感情上，捲入了對於對面這個人的關心。 

「你應該知道吧，慧敏懷孕了。」 

「是。」祝透隔著玻璃嘆口氣，「我對不起她。」 

「真心的嗎？」 

「老大，天打雷劈，如果……」 

「好了，好了。」Sean揮一下手，阻止祝透發誓。他不相信這個。 

「你到底殺了那個女孩沒有？」 

「老大，怎麼可能。我承認我不是一個好人，但是我也絕對干不出那種事情。再說，那個女孩已經離開我的控制有三個月了。」 

「警方報告，她身體里有你的精液。」 

「靠，我每天換著不同的女人玩。難道，我要對每個女人的生命安全負責？難道上床，就意味著責任？」 

「你說過，男女上床，才有關係。不過，這些，你跟警察說去。」 

「我說了。但是，他們不相信。」 

「這個官司要持續一段時間。我會幫你。」 

「謝謝老大。」祝透這樣說著，聲音都哽咽起來。 

「不用裝可憐。我幫你，不是因為你可憐。」Sean嚴厲地看著他，目光如鷹，「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要利用我偷渡女人？」 

「是，老大。我知道你是聰明人。我也沒有騙你。我利用你，因為你承擔得起啊。看，現在我在裡面，而你卻在外面逍遙自在，不受影響。」 

「祝透，你知道這是兩回事。我的成功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你要老實告訴我你的目的，讓我考慮是不是應該幫你。不要在這裡給我暗渡陳倉。」 

祝透就冷笑一聲：「老大，如果我真的跟你說，我打算偷渡女人來美國賣淫，你還會幫我嗎？」 

「這是兩個問題。」 

「不，你知道這是同一個問題。」祝透突然激動起來，「我都這樣了，還他媽的有什麼好隱瞞的？」 

「所以，你知道有可能給我添麻煩，還故意騙我說是商務考察？」這是Sean早就猜到的結果，但是祝透這樣無所顧忌地承認，還是讓Sean非常氣憤。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出一點點氣憤的樣子，雖然他很想衝過去給他一拳。這樣想著，他就想到看過的好萊塢電影里的一些鏡頭，那種戲劇化的場面。不，現在他在監獄的會客室，這才是真實的生活，他只是穩穩地坐在那裡。 

「我不騙你，你會發邀請函嗎？對於你來說，那只是舉手之勞。對於我，卻是我生意能不能存活的根本。」 

「真是難以想象，我會遇上你這種忘恩負義的傢伙。」 

「哼，」祝透冷笑一聲，「老大，你不覺得我們倆是同一類人嗎？如果我沒有能力，生意做不起來，就是對你感恩戴德，又有什麼屁用？這個世界，每個人都只記得成功。成功的人，又有誰不是踩著別人的肩膀爬上來的。難道你幫助我，不是看中了我有成功的潛力？」 

Sean很想對他說：「你成功與否，關我屁事。」但是，他沒有。他只是笑一笑：「你把中國的那一套完全帶到美國來了。你就不怕這樣說，我不再幫你了嗎？」 

「老大，我騙過你一次，難道現在，你還希望我說假話騙你？中國美國，對於成功的理解，有什麼不同嗎？問問你自己，你剛來美國的時候，就沒有絕望過？就沒有那種不知道未來的茫然？那個時候，你就沒有利用過別人嗎？好吧，也許你很高尚，沒有過。那也只是因為你沒有機會利用而已。如果有的話，難道你會不利用嗎？老大，你告訴過我，你讀書的時候，曾經在中餐館打工。我問你，你沒有偷拿了老闆的錢嗎？你沒有，你的那些打工的同學，有沒有？」 

祝透的話，咽得Sean喘不上氣。他的眼前，就回憶起自己當初帶著小秋去中餐館的情景，自己跟老闆否認小秋是自己的太太。然後，就是小秋每天離開自己，去另一個拐角的地點，等中餐館老闆的車。一系列的鏡頭，幻化在祝透的臉上。 

「我們不是同一類人，祝透。」Sean這樣說著，就站起來，「我會照顧好慧敏。你在這裡注意安全。」 

Brown在外面等他，看著他出來，臉色陰鬱，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替他打開車門，讓他進去。Brown小心翼翼地把車開上路，他的技術非常好，汽車一點顛簸的感覺都沒有。他突然開口，問：「Brown，你當初為什麼加入黑社會？」 

「嘿嘿，」Brown從後視鏡里看看Sean，「Mr Sean，我出生在東洛杉磯市。小學就開始抽大麻，中學就開始吸海洛英。參加黑幫，對於我來說和普通孩子上大學，沒有什麼區別。」 

「你不是因為參加黑幫，可以掙更多的錢？」 

「哈哈，Mr Sean，年輕的時候，我都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就跟著鄰居孩子進入了黑幫。我現在也可以回去，掙錢比在公司工作要多幾倍。」 

「嗯，那為什麼不回去呢？」 

「人不能僅僅為了錢生活。」 

「Brown，抱歉，我知道也許這是非常奇怪的問題，對於你來說。」 

「不，Mr Sean，我理解。你心情不好，剛剛訪問了你的朋友，在監獄里。」 

「他不是壞人。他只是非常希望成功。」Sean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要替祝透辯解一下。但是，他總是忘不了祝透那種浸在骨子裡的野心，他從中看到的難道不是自己嗎？ 

「Mr Sean，」Brown遞過來自己的錢包，在駕照的邊上是一對孩子的照片，「瞧，這是我的兒女。對於我來說，讓他們居住在東洛杉磯市以外的城市，撫養他們成人，就是成功。」 

Sean接過來，看。兩個可愛的黑男孩，都露著潔白的天使一樣的牙齒，對著他笑。 

「好可愛的孩子。」 

「謝謝。」 

「你認識監獄裡面的人嗎？」Sean把皮夾子遞還給Brown 

Brown搖搖頭，不過補充說：「如果花點時間，也許我可以打聽到。」 

「我不想他被裡面的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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