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個人崇拜與血淋淋的屠殺

勞動黨建黨之初就是忙於清除山頭

　　 朝鮮勞動黨並非金日成一手締造。早在1925年，在共產國際的直接指導下，朝鮮共產主義者成立朝鮮共產黨，領導人為金在鳳和朴憲永，但由於日本殖民當局嚴酷鎮壓和黨內分裂，不得不於1928年被共產國際撤銷。失去組織關係的共產主義者多散落在朝鮮尤其是半島南部從事地下鬥爭。其他朝鮮革命志士分別奔赴中國、蘇聯，各自發展成獨立派系。另有部分人員留在朝鮮北部山區堅持游擊戰，金日成只是其中一員，後來由於日軍圍剿，游擊隊在朝鮮無法立足，不得不進入中國境內，由東北抗日民主聯軍領導，隨著形勢的惡化，朝鮮游擊隊隨抗聯後退到蘇聯遠東地區，此時金日成逐步成長為游擊隊領導並獲得蘇聯認可。

　　 1945年8月，朝鮮游擊隊隨蘇軍攻入北朝鮮。由於北方共產主義者很少，蘇聯指定原東北抗聯中級軍官的金日成重新組建朝鮮共產黨。因為以金日成為代表的游擊隊在朝鮮影響不廣、根基不深，不得不藉助號稱朝鮮「甘地」的曹晚植威望，曹晚植被選為北朝鮮行政當局的名義領袖，而金日成只是副手。金日成回國后，一方面表示接受在漢城的朴憲永朝鮮共產黨中央的領導，另一方面建立了朝鮮共產黨北方局，但遭到漢城中央的批評，北方部分地區黨組織甚至一度表示不接受北方局的領導。1945年10月以游擊隊為主體的北朝鮮共產黨成立，領導人為金日成; 1946年3月，原在中國延安、太行山地區活動的朝鮮獨立同盟改組成朝鮮新民黨，領導人為金枓奉。同年8月，北朝鮮共產黨與朝鮮新民黨合併為北朝鮮勞動黨。1946年11月，南朝鮮共產黨(1945年9月成立，領導人為一直在朝鮮堅持反日鬥爭的朴憲永)、朝鮮人民黨(1946年11月成立)、南朝鮮新民黨(1946年7月成立)也合併為南朝鮮勞動黨。1949年10月10日，南北朝鮮勞動黨合併統一，領導人為金日成。

　　 勞動黨建黨之初黨內鬥爭就很激烈，堅持國內鬥爭的有南方派、北方派，堅持國外鬥爭的有蘇聯派(又稱莫斯科派)、延安派(又稱中國派)、游擊隊派(又稱抗聯派)等。其中國內派由於長期堅持國內鬥爭，影響最大，是勞動黨的主要力量，蘇聯派以在蘇聯出生和取得蘇聯國籍的朝鮮人為主，主要集中在文宣系統和軍隊的技術兵種，延安派則人多勢眾，參加過中國的革命鬥爭並富有戰鬥經驗，是軍隊的主要力量。游擊隊派雖然勢力最為弱小，但因與蘇聯人熟悉、首先得到蘇軍的支持而佔有政治上的優勢。不久，金日成便開始發動黨內鬥爭，處心積慮消滅政治異己勢力。

　　 第一個被剪除的是威望最高、根基最淺的曹晚植，1946年金日成藉助蘇軍的力量，逮捕了民族主義者代表曹晚植。1950年，隨著朝鮮人民軍節節敗退，一直處於軟禁之中的曹晚植被金日成秘密殺害。

　　 第二個被打擊的是根基較淺的北方派。勞動黨成立前後，北方派代表吳琪燮、朱寧河多次受到抗聯派、蘇聯派在黨的會議上的批判，隨後吳琪爕被扣上「反蘇分子」的帽子，受到降職處分，其餘北方派中央委員被革職，1958年4月吳琪燮被降為一地方農場副場長，其後，從政壇上消失。

　　 隨著黨內鬥爭的深入，金日成縱橫捭闔，又拉又打，逐步壯大自己的力量。1950年，朝鮮戰爭爆發，為金日成集中權力、打擊政敵提供了難得的機會。開戰三天後，作為戰時最高權力機關的軍事委員會成立，金日成任委員長，並成為人民軍最高司令官，通過戰時體制，金日成獨攬了黨政軍大權，並開始大規模清洗其他派別。

　　 隨著朝鮮人民軍在戰爭中逐步敗北，金日成將戰爭失利的責任推給了政敵。首先打擊的是蘇聯派。1951年，先以擴黨不力的理由,免除蘇聯派許嘉誼中央書記職務，1953年4月，揭露李承燁「叛國集團」時，金日成宣稱許嘉誼支持、參與國內派搞未遂政變。金日成主持召開中央委員會緊急會議，對許嘉誼進行了審訊式的批判，會後沒多久，許嘉誼自殺，其他相關人員相繼被清洗，蘇聯派受到嚴重打擊。

　　 在朝軍全線崩潰之際，金日成開始打擊延安派勢力最大的人物——武亭。武亭1925年就參加了中國共產黨，擔任過1929年上海工人暴動總指揮，參與過眾多紅軍戰鬥，是唯一全程走過長征的朝鮮人，深受彭德懷信賴，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炮兵最早的創始人之一，也是參加中國革命朝鮮人的領袖。1950年，金日成斥責武亭犯有「軍閥主義」，指責其應對戰爭初期的失利承擔責任，將平壤失守的責任推給武亭，撤銷其中央委員職務，將其永遠開除出黨。武亭后因病赴中國長春治療，彭德懷為他安排了當地最好的醫院，1953年，武亭在朝鮮一間軍隊醫院孤寂地病逝。金日成因此事與彭德懷結下怨恨，金日成在獲悉彭德懷1959年在廬山會議上被批判后，趁機落井下石，致電中國外交部，「表明他非常贊同對彭的處理，並要求親見毛澤東，有很多事要對其說」。

　　 金日成接下來清洗延安派重要領導朴一禹、方虎山。朴一禹、方虎山都是經驗豐富的老革命，朴一禹是當時中朝聯合司令部副政委(司令員兼政委是中國的彭德懷)，相當於人民軍的總政委，被認為是毛澤東在朝鮮的個人代表，時任內務相。方虎山是戰功最為顯赫、曾打到朝鮮半島最南端的第五軍團軍團長，曾任東北野戰軍166師的師長兼政委。當時的延安派因為朝鮮戰爭前期失利，普遍懷疑金日成的軍事指揮能力。朴自封為從中國回國的朝鮮革命者的代表，拉幫結派，隱隱有與金日成分庭抗禮之勢。朝鮮戰爭結束后，朴被降職直至撤職，1955年4月舉行的朝鮮勞動黨二屆十六中全會上，朴一禹、方虎山作為「反黨宗派分子」被撤銷黨內外職務，並被開除出黨，隨後生死不明。

戰時，金日成還需南方派在後方配合正面軍事鬥爭，所以對南方派重用有加，南方派幹將李承燁掌握了負責處理與在韓國境內進行游擊作戰的有關事宜的朝鮮勞動黨中央聯絡部，並成立了不受金日成掌控的、負責培訓即將派赴韓國的政治工作隊和武裝游擊部隊幹部的金剛政治學院,但隨著戰線逐步穩定在三八線附近，金日成眼見反攻南方無望、南方南方派實力大減，在1953年初，金日成逮捕了朴憲永、李承燁和金剛學院全體師生，在板門店簽訂停戰協議后不到一周里，將以司法部長李承燁、駐中國大使全五稷、第一屆最高人民議會議員金午星、南朝鮮解放游擊第十支隊長孟種鎬、勞動黨聯絡部長朴勝源、勞動黨聯絡部長裴哲、勞動黨社會部長姜文錫、內務省幹部白亨福等10人以「美帝國主義雇傭間諜」罪名被判處死刑，另有2人被判處15年和12年有期徒刑，同時撤銷諸多南方派領導中央委員職務並開除出黨。兩年後南方派領袖朴憲永以「反黨叛國罪」被判處死刑並被立即執行。至此南方派全軍覆沒。

　　 從1956年起，金日成大力推行「政出已門」，引起其他派系反彈。當時蘇共二十大的反個人崇拜之風也吹到了朝鮮，給延安派、蘇聯派以極好的反擊機會。當年8月30日的黨中央全體會議上，延安派向金日成發難，提出反對個人崇拜、加強黨內民主，要求改變以重工業為主進而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政策方針。但與會者中大多數為游擊隊派人員，反對派不到一天從批判變為被批判，史稱「八月宗派事件」，金日成隨後立即對延安派、蘇聯派的挑戰者進行報復，延安派代表人物金枓奉、崔昌益被批判、開除黨籍、撤銷職務，即便中國與蘇聯努力調解，金日成還是以莫須有的罪名把延安派全部清洗。金日成進而在朝鮮全境開展思想整肅。解密的蘇聯內部文件記錄了金日成的清洗過程：在一個月內，有兩千多人遭到整肅。至1958年留在朝鮮的延安派悉數被肅清，其餘人員流亡中國，此後中朝關係急劇惡化;蘇聯派中仍保留蘇聯國籍的黨政軍幹部大部返回蘇聯，延安派的朝鮮駐蘇聯大使李相朝已經留在蘇聯政治避難，至1961年蘇聯派也告覆滅，蘇朝關係也轉為冷淡。清洗國內派、蘇聯派、延安派后，朝鮮勞動黨領導層內組成人員基本上不再來自「五湖四海」，而是由金日成為代表的游擊隊派獨佔領導地位，金日成最終擊敗黨內其他勢力，控制了全黨。

　　 金日成派系力量最小，卻能最終掌握權力，固然有其時機、威望等因素，但主要在於其政治能力。他能得到中蘇等大國特別是蘇聯的支持，藉助外部力量打擊反對派，並使中蘇默認既成事實。同時，他又利用內鬥不已的勞動黨各派系力量，縱橫捭闔，拉一派打一派，分而治之，最終逐步肅清反對力量。最重要的是，他掌握了朝鮮社會的基本面,得到了佔比最大階層——農民的支持。同時，游擊隊出身的金日成深喑軍隊的重要性，牢牢控制住軍隊。在黨內鬥爭中，金日成高舉獨立自主旗幟，排除中國、蘇聯的影響，得到了長期生活在外國陰影下的朝鮮國民尤其是懷有民族主義的基層勞動黨員的擁護。

　六十年代的路線鬥爭，樹立權威

　　 但是朝鮮黨內團結並沒有持續多久，在六十年代，隨著形勢變化，以游擊隊為主體的勞動黨領導層分化為兩派，一派是以朴金喆為代表的抗日時期由抗聯黨組織和祖國光復會派遣回國，在朝鮮半島北部從事地下革命工作的「甲山地下工作派」(簡稱「黨務派」或「甲山派」)。另一派是以金昌鳳大將為代表的一直追隨金日成在中國東北和蘇聯從事抗日武裝游擊鬥爭的軍事幹部，後來被稱為「軍事反對派」。 當時金日成重軍事、輕經濟的政策引起甲山派與軍事派的對立，甲山派與金日成的對立主要是：甲山派提出經濟政策優先的主張，反對金日成的國防和經濟並重的政策;反對不切實際地歪曲黨史、軍史，誇大金日成個人作用，在全國到處大建紀念碑、史跡地;反對內定金正日為金日成的接班人，認為搞世襲繼承是社會主義制度中的一大忌諱。而軍事反對派基於當時朝鮮半島南北雙方緊張對峙的局勢，主張繼續強化國防，進而以武力實現南北統一。

　　 在1967年5月的勞動黨四屆十五中全會上，金日成以反對資產階級、修正主義，樹立金日成主體思想為朝鮮勞動黨的唯一思想為名，批判、清除「甲山派」。朝鮮官方稱，這次全會徹底揭露了朴金喆等反黨修正主義分子的罪行，揭露了他們給黨的組織、思想工作、祖國統一和對外工作造成的極大危害，撤銷它們的黨內外職務並開除了他們的黨籍。對甲山派的肅清波及全國各地，至1968年，朝鮮地方黨政幹部約有三分之二受到牽連。

金正恩上台，清除老臣

　　 2011年12月，金正日病死，金正恩上台，朝鮮政局又開始新一輪洗牌。不同於金正日，金正恩並非長子，而且根基太淺，威望不高。雖然金正恩上台後馬上掀起美化他的個人崇拜運動，但是他心裡很清楚，那些宣傳只能蒙蔽底層老百姓，高層官員對他知根知底，未必看得起他。為鞏固權力，金正恩發動一次又一次黨內鬥爭，金正恩上台後的黨內鬥爭的特點是主要針對軍隊高層和政壇元老，簡言之清洗政敵爭奪權力。

首先開刀的是軍隊。在奉行軍事第一的朝鮮，軍隊是最強大的政治力量，為爭奪權力，金正恩在金正日死後一個月內首先當上軍隊最高司令官，再當上勞動黨第一書記，

再當上國防委員會第一委員長，從而將黨政軍大權抓到自己手裡。隨後，他在其他派別的支持下，打壓功高震主或忠誠度不夠的軍隊高官：

　　 李英浩，時任朝鮮勞動黨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朝鮮人民軍總參謀長，朝鮮人民軍次帥，2012年被免除一切職務，據傳被定性為反黨、反革命分子。

　　 金永春，朝鮮人民軍次帥，2012年4月被免去人民武力部(國防部)部長一職，隨後去向不明。

　　 金正覺，朝鮮人民軍次帥，2012年4月擔任人民武力部部長，7個月後被罷免，隨後去向不明。

　　 禹東測，時任國家安全保衛部部長，2012年4月被罷免，隨後去向不明。

　　 這四人都是金正日出葬時八位扶靈人員中人員，屬於權力核心人員，他們幾乎被同時被罷免表明金正恩已經初步控制了軍隊。

　　 隨後，金正恩轉過頭來對付黨內威望最高也是威脅最大的2號人物——張成澤。2013年12月，朝鮮以從事顛覆國家陰謀活動判處張成澤死刑並立即執行。在諸多罪名當中，其中一條就是「長期糾集不純勢力形成派別，企圖篡奪黨和國家的最高權力」。隨後，他的諸多親信被接連清洗。

　　 金正恩2010年被確定為接班人之後，效忠金正恩是朝鮮官方和百姓的頭等大事，凡是不積極主動投靠效忠金正恩的高官和百姓，隨時都會遭到整肅和清洗。2010年朝鮮的公開處決次數多達60次，是2009年的3倍。近兩年來，朝鮮多名高官失蹤，據信大部分已經被清洗，罪名多為結黨營私、顛覆政權。雖然數據和事實仍值得商榷，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金正恩為牢牢抓住權力從而確保自身安全，不同於金正日懷柔籠絡高層，他將以血腥手段清洗對其不服、不滿、不忠的高層，黨內鬥爭過去有，現在有，將來還會有。

　　 縱觀朝鮮勞動黨七十年黨內鬥爭，雖然變化多變令人眼花繚亂，但萬變不離其宗，黨內鬥爭核心在於爭奪權力，形式是接連不斷、不斷擴大的政治清洗運動，標準在於是否與領袖保持一致，正如金正恩曾在金日成軍事綜合大學舉行的金日成、金正日銅像揭幕儀式上宣稱：「不忠誠於黨和領袖的人，不管其軍事才能多麼傑出，對我們來說都是沒有用的人。」

　（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