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黃金的價值以及它所產生的價值觀是統一的,但是在幾十年前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黃金在中國產生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價值和價值觀,而且并行不悖地存在著。
若是在「文革」時代看到黃金,老百姓連氣都不敢喘的,因為黃金是敵人,誰擁有黃金誰也就是敵人,擁有黃金的下場和擁有敵產是一樣的。1966年,抄家「戰果」確實十分驚人,無比「輝煌」:據不完全統計,從6月至10月初,全國紅衛兵收繳的現金、存款和公債券就達428億元,黃金118.8萬餘兩……在1986年10月14日《報刊文摘》中,則是不經意地抖露了上海人(當然是有錢人)壓箱底之重——文革初期上海共有15萬戶人家被抄家,其中有金銀首飾45萬公斤……

1977年開始落實政策,抄家之物都要歸還本人,但是有一項政策規定,只歸還當日銀行牌價的金價,不歸還黃金,而當日金價,曾經是幾十年間一動也不動,黃金97元1兩(十六兩制)。並且只有銀行的買入價,永遠沒有銀行的賣出價。
只是到了1978年,恢復了金銀首飾的銷售,金價才浮動起來,那些被落實政策拿不到黃金的主兒,有苦說不出啊。至於允許個人持有黃金,是1983年的事情了。
黃金在人類世界、尤其是在中國的地位真是很奇妙的。
人類世界上千年以來很少有像黃金這樣的物件,既是極其貴重的,恰又是極其普及的;它是極其富有高科技乃至國防的用途,恰又是農村田頭和大街小巷裡隨處可見,它是一個國家綜合實力的晴雨表,恰又是老百姓也可以買進賣出,當然也是個人財富的體現;它是最高貴的精神象徵,恰又是最市井俗氣的物質顯現。它的價值永遠高高在上,圍繞著它的價值所產生的價值觀也亘古未變,並且不受民族、宗教和階級的約束,由它的價值觀所衍生的文化卻是時時翻新。
文革中,黃金的地位非常奇妙,一方面它被當作抄家物資充公,一方面黃金又是金光閃閃。誰都沒想到過,黃金既是敵人的飾物,黃金又是聖人的光環。
北京有個金太陽,金太陽……
大家一定記得「金光閃閃」的語言文本,總是用來歌頌最神聖最偉大乃至最革命的人或者事,紀念碑的銘文,紀念堂的匾文,不是紅色的就是金色的。為什麼是金色的,而不是其他顏色?有醒目的意思,更加有價值觀的體現,金色就是黃金的顏色,甚至有些場合就是塗金鎏金的,用金色來表現高尚,因為黃金就代表了高尚。直至現在,這麼一種風氣依舊。
也許世界上只有玉可以和黃金相提並論——有眼不識金鑲玉——也還是放不下黃金的。至於「書中自有黃金屋」,至於黃金年代、黃金交叉、沉默是金……是黃金從歷史到當下的互相印證,印證的當然還是黃金從精神到物質的作用。
這麼神聖的黃金,這麼神聖的金光閃閃,一片膜拜之時,很難想象黃金也具有另外一種身份。也正是在「金光閃閃」最閃閃、尤其最炫目的年代,黃金恰恰又是被敵視,被醜化、被抄禁的年代。被抄家抄走的黃金就不必再說了。
在世俗生活里,也許中國人在全世界是最喜歡黃金的了
網上查資料,在2010年之後,上海的黃金年銷售量,一直在100噸之上,佔據全國的三分之一,比之於1952年的995公斤,實在是黃金萬兩萬萬兩。
假如百度基本準確的話,目前中國的黃金儲備量是1658噸,位居世界第五,美國以8133噸居首。也有西方媒體估計中國的實際黃金儲備量是3萬噸——大約是將民間市井的黃金也計算在內。我們就以1658噸作為真實的黃金儲備量,也是不得了的,我計算了一下(但願沒有算錯),均攤到中國的13億人口,平均每人約有12.754克。黃金是講儲備量的,鋼鐵是講生產量的,兩者的區別在於,儲備量靠積攢,凡是值得儲備的,都可以換錢的,都具有能量的意義;生產量靠的是生產,是用來消耗的。
黃金是每一個國家的能量儲備,越多越好,其實一個家庭,尤其是中國家庭,最要緊的也是儲備,存款是能量,黃金是儲備的儲備,能量的能量,歷來就有小黃魚大黃魚壓箱底之說,如今錢多了,買點金條金磚儲備著都算不了豪氣萬丈。所謂壓箱底,既是體現一個家庭的家底放都在了箱底,也是放在最妥切最安全的地方。問題就是在中國這最妥切最安全的地方是不是永遠最妥切最安全的地方,會不會又要拿去開『抄家成果展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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