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兒看著躺在地上的黑虎,突然來了靈感。倘若我也像飄忽掌那樣,將內力在四根筷子中隨意分配,可吞可吐,虛虛實實,那便能解決目前內力不足的問題。比如說剛才刺焦山口這一招,我見他先擋刺向迎香穴和膻中穴的兩根樹枝,便將內力運到刺往曲池穴和膝眼穴那兩根上,曲池穴大概就可以點中了,他也沒那麼容易沖開膝眼穴而逃跑掉。咦,秘籍上講「內力四分,偏要不均。小穴宜重,要穴宜輕」,莫非就是這個意思?嗯,八成就是這個意思。笑笑生料定對手在只能擋駕兩根筷子的情況下,必定先擋刺往大穴的那兩根。因此,便示意刺往大穴的筷子要輕,用虛招。只是如此一來,這筷子神功恐怕要更名為「飄忽筷子神功」才好。
場上又只剩下西海六龍、冷酷師太、小乞兒和濕兒了。西海六龍都或多或少受了傷,以心地最為善良的龐大海的傷勢最重,仍在冷啊熱啊地慘叫,怕是大約大去之期不遠矣。其他幾人因為焦山口看在濕兒的面上而手下留情,只是普通掌傷,並未被注入至陽至陰真氣。冷酷師太足三里穴被點,坐在地上行動不得。小乞兒被慕容虛點了穴道,除了衣不蔽體之外,倒無其它內外傷。濕兒自己則被黑虎擊過一掌,被龐大海打了一杖。她功力深厚,這點小傷自然不礙事。只是激戰了這麼久,也累得夠嗆。如果現在解決私人恩怨的話,西海六龍一方自然毫無還手之力。
西海六龍一派視死如歸的樣子,倒也不失英雄氣概。黑虎道:「熊孩子,你贏了,隨便處置吧。最好給我們一個痛快的!」
濕兒心想,本大俠豈能趁人之危?笑道:「大家抗擊倭寇有功。今日就饒你們不死。不過,你嘴太臟,居然敢稱呼本大俠為熊孩子,需要好好懲戒一翻。」
黑虎大窘,歷來只有長輩懲罰說錯話的小孩,今日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竟然要懲罰他這個五十來歲的老人。堂堂男子漢,如何願意受辱?他寧願引頸就戮,也不願接受濕兒的懲戒。當即怒道:「你真是個熊孩子,殺了我你也是熊孩子。」濕兒一生氣,點了他的啞穴,順便賞了他一耳光。
冷酷師太見黑虎被濕兒欺負,心下難過,便向濕兒示弱道:「這位大俠,你就饒了竺大哥吧。」
冷酷師太不求饒還則罷了,她一替竺人求饒,濕兒便想起他們剛才秀恩愛的情景。心中頓時又升起一股怒意。哼,秀恩愛,死得快!她一把將竺人拖到冷酷師太面前,喝道:「把鞋脫下來,抽他十下,我便饒了你們。不然,哼。」
冷酷師太如何願意這樣處罰她深愛著的人?囁嚅道:「不然你要如何?」
濕兒道:「不然,我就割掉他的舌頭。你看如何?」冷酷師太雖然心下不忍,但落在敵人手裡,別無它法,便伸手去脫自己的鞋。
慕容虛呵斥冷酷師太道:「你這個賤人要敢抽他,我定將你碎屍萬段。」
濕兒一看這倆人還都護著竺人,更是來氣。眼珠一轉道:「好啦。你們捨不得打他,讓他抽你們倆每人十個鞋幫子。」
竺人生氣地瞪著濕兒,想破口大罵,奈何被點了啞穴。濕兒催促冷酷師太和慕容虛道:「你們倆是讓他抽你們,還是讓我把他舌頭割掉?快點!」冷酷師太求竺人道:「竺大哥,你打我吧。」慕容虛也道:「大哥,你先打我吧。」
濕兒尤其討厭他們恩愛的樣子,他們一恩愛,她自然而然便想起自己跟華克之恩愛不再,心下凄涼。怒喝道:「我數到三,如果還不開始打,我就割舌頭了。一!」冷酷師太和慕容虛同時將自己的鞋子除下,遞到竺人面前。竺人轉過臉去,堅拒出手。濕兒又數了聲「二」。冷酷師太和慕容虛同時催促竺人道:「竺大哥,你快點啊。」濕兒小嘴一張,「三」字便要出口。
冷酷師太忙道:「我們自己抽好嗎?求你了,這位大俠。」慕容虛也求濕兒道:「你讓我們自己抽自己吧。」嘴裡說著話,已經狠狠地抽了自己三下。冷酷師太不甘落後,生怕濕兒一生氣將竺人的舌頭割掉,竟是一抬手重重地連抽了自己十下。
濕兒擺擺手,無奈地道:「你們去吧。」冷酷師太和慕容虛連忙謝過濕兒,慕容虛扶起竺人,竺人又去解冷酷師太的穴道。濕兒點穴手法倒無甚特別之處,但點穴的內力極深,豈是竺人一時半會能解開的?竺人可憐巴巴地望著濕兒求救。濕兒小手連揮兩下,解開了竺人的啞穴和冷酷師太的足三里穴。冷酷師太再次謝過濕兒,便牽著竺人的手一起轉身離去。濕兒見他們三人互相攙扶著離去的樣子,羨慕不已,心中更感孤獨。鼻子一酸,差點流下淚來。伊聰等人扶起龐大海,隨後也離去了。
小乞兒哪裡知道濕兒的心事?見濕兒無緣無故地難過,心下奇怪。他被封的穴道未解,一直老老實實躺在地上。待他發現濕兒欲轉身離去,才忙道:「東方大俠,幫小可解一下穴道,可好?」濕兒這才記起地上還有一人,趕緊揉了揉眼睛,生怕被小乞兒瞧出端倪來。隨後凌空一指,小乞兒便覺體內真氣涌動,穴道已暢通無阻。他高高興興站起身來,朝濕兒道謝道:「小可乃丐幫二袋弟子孟凡鵬,感謝東方大俠救命之恩。」
濕兒道:「不必客氣。你覺得本大俠武功咋樣?」孟凡鵬自然對濕兒的武功佩服得五體投地,連連道:「你是我見過的人中最厲害的!」濕兒得意地道:「你雖然武功低微,但你那套撓痒痒拳很好玩,很有趣。」孟凡鵬聽一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女孩說自己武功低微,不禁漲紅了臉。聽她誇自己的撓痒痒拳有趣,心裡又有幾分得意。
哪知濕兒又道:「如果你把撓痒痒拳教給本大俠,本大俠可以破例收你為徒。」
什麼?我教你武功,你收我為徒?天下竟有這種怪事!孟凡鵬趕緊婉拒道:「小可武功低微,如何敢教東方大俠武功?再說,小可教東方大俠武功,卻要拜東方大俠為師,那也說不過去。」
「怎麼說不過去?」濕兒道:「你教我,咱們便是師徒關係。對不對?」
孟凡鵬忙點頭稱是。
濕兒又道:「本大俠從來就是當師父的料。所以,你教我撓痒痒拳,須得拜我為師。」
孟凡鵬道:「恕難從命。」
濕兒心想,我得給他點好處,讓他心甘情願拜我為師並教我撓痒痒拳,便道:「為師可以升你為九袋弟子,並擔任陝甘寧分舵舵主。」也不管對方尚未拜師,便已經開始自稱「為師」了。
孟凡鵬道:「敝幫的事,幾時輪到你來插手了?」
濕兒笑道:「你們丐幫的事,為師說一不二。先讓你擔任陝甘寧分舵舵主。如若服侍得為師高興了,就升你去做長老。你有望成為丐幫歷史上最年輕的長老。」
孟凡鵬雖然曾聽濕兒和西海六龍提起過華克之,猜測濕兒和華克之有些淵源,但如何知道濕兒跟東方不紅和華克之的真正關係?只當濕兒說的都是騙人的鬼話。他心想,這小姑娘雖然武功高強,但華幫主絕不會聽她的。揶揄道:「你自己怎麼不去做長老?你死心吧!小可絕不會教你武功還拜你為師。」
「為師告訴你,今天你教也得教,不教也得教。拜也得拜,不拜也得拜。」濕兒見軟的不好使,便來硬的。板起臉道:「我意已決,不必多言!」
孟凡鵬堅持道:「即便東方大俠殺了小可,小可也斷然不會從命。」
濕兒還在旭日山莊時就任性慣了。此時她身負絕世武功,任性的脾氣自然有增無減。她的行事風格倒頗像她的堂兄東方不紅,哪會管別人的感受?她要做什麼事,便沒人能攔得住。她要別人做的事,別人也非做不可。她二話不說,又是凌空一指,點了孟凡鵬的癢穴。孟凡鵬頓時覺得渾身上下有成千上萬的虱子、蚊蟲在叮咬,癢得難受極了。他雙手在身上亂抓,肌膚被抓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卻是越搔越癢。
濕兒道:「你幾時答應,為師就幾時替你解穴。」說罷,往一塊殘垣斷壁上一坐,臉帶壞笑,一雙秀目盯著不停撓痒痒的孟凡鵬。孟凡鵬撓痒痒撓了半晌,直撓到指甲也折了,仍然癢個不停。癢到厲害之處,竟然昏了過去。卻依然不願低頭拜師。
濕兒今日被迫看了一場恩愛秀,心情極度低落。她本想借孟凡鵬的撓痒痒拳開心一下,沒想到孟凡鵬也不順著她。濕兒便狠起心來。心想,你不讓我高興,我絕不讓你痛快。她踢起一個小石子,將孟凡鵬從昏迷中打醒,再開心地看他撓痒痒。
看著看著,濕兒臉上的壞笑漸漸沒了,突然大吼一聲道:「為什麼你們都不讓我開心?」手掌一揚,便要將孟凡鵬斃於掌下。孟凡鵬癢得難受之極,見濕兒要殺他,正求之不得,便道:「快,求求你快點殺了我吧!」
正在這時,一個身影從遠處飛奔而來,邊跑邊問道:「徒兒,是誰在欺負你?讓為師替你報仇雪恨。」
濕兒一怔,莫非孟凡鵬已經有師父了?她將揚起的手掌緩緩放下來,仔細打量來人。來人是一個跟孟凡鵬年齡相若的女子,留著一頭精神的短髮,一襲白衣,並非丐幫弟子打扮。短髮女子來到近前,也沒理會濕兒,直接就蹲下去給孟凡鵬解穴。哪知狠狠點了幾指,穴道絲毫沒有鬆動的跡象。這才發現點穴之人內力奇高,非自己這點微末功力可以解開。短髮女子無可奈何地望著濕兒,問道:「不知小徒何處得罪了大俠?還望大俠開恩。」
濕兒習慣性地轉過身去,雙手負在身後,冷冷地道:「你問他自己。」孟凡鵬對短髮女子道:「師父,這小姑娘欺人太甚。不光逼我教她撓痒痒拳,還逼我拜她為師。」
短髮女子見孟凡鵬將全身都撓破了,再撓下去性命堪虞。她救徒弟心切,對濕兒道:「求大俠解開他的穴道,不要折磨他。你的條件我們都答應!」孟凡鵬一邊撓癢,一邊拉住短髮女子道:「師父,不要因為徒兒而受辱。」
短髮女子見濕兒不為所動,急得跪了下去道:「求大俠高抬貴手。大俠要求的,我們都答應。」濕兒道:「我的要求又變了。」短髮女子道:「請大俠示下。」濕兒道:「既然你已經是他的師父,我自然要做師爺才行。」短髮女子沒想到濕兒的要求愈加無禮,眼見徒弟又快暈過去,一咬牙,向濕兒三拜道:「求師父救你徒孫。」
濕兒小手一揮,短髮女子只聽噗地一響,孟凡鵬身上的癢便已經止住。孟凡鵬對短髮女子道:「師父,怎可答應她如此無禮的要求?」短髮女子卻道:「還不跪下拜見師爺?」孟凡鵬見師父已經拜了濕兒為師,木已成舟,只得無奈地跪下向濕兒磕頭道:「徒孫孟凡鵬拜見師爺。」
濕兒終於開心起來,笑道:「乖徒孫快快起來。」手掌輕輕往上一揚,便凌空將孟凡鵬託了起來。又問短髮女子道:「徒兒,你叫什麼名字?」短髮女子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師父,小徒姓孟名楠。」
濕兒又問道:「你們似乎不是長安人氏,怎地正巧也在長安?」孟楠道:「小徒是東北人,你的徒孫是山西長治人。聽說魔教清明節要大舉進攻華山派,便帶你的徒孫來華山助陣。」濕兒道:「原來如此。難得你們俠義心腸。為師也正要去華山。」孟楠高興地道:「有師父這麼厲害的高手,魔教必定有來無回!」
濕兒道:「為師可不打算跟魔教動手。」孟楠吃驚地啊了一聲。濕兒道:「你可知為師和魔教教主的關係?」孟楠道:「請師父恕罪,小徒不知。」濕兒嘆了口氣道:「魔教教主是我親大姐。」
孟楠和孟凡鵬聞言俱都大駭,心中均想,怪不得她這麼厲害,原來是東方不敗的妹妹。他們哪裡知道,濕兒的武功並非來自東方不敗?二人齊聲驚問道:「你也是魔教的?」孟凡鵬又補充了一句道:「那我們無論如何也不會認賊為師,你還是快殺了我們吧。」濕兒擺擺手道:「誰告訴你們我是魔教的?只是因為我跟魔教教主的這一層關係,不便出手跟魔教交鋒罷了。」孟楠道:「師父,那徒兒和你徒孫可要跟魔教誓死抗爭。」濕兒有些不耐煩地道:「隨便你們。」
剛才那場惡鬥居然持續了三個時辰之久,此時已到了掌燈時分。雖然濕兒午飯吃得很飽,此時卻又感飢腸轆轆。可是身上沒銀子,怎麼辦?這不是有新收的徒弟徒孫嗎?徒孫是叫花子,徒弟可不是。便問孟楠道:「徒兒,你身上可有銀兩?」孟楠忙道:「有。請師父吩咐。」濕兒道:「請為師吃飯吧。」濕兒剛收了徒弟徒孫,沒給二人見面禮不說,還開口就讓徒弟請吃飯,自己也覺不好意思。便接著說道:「為師最近手頭有點緊。將來請回你們。」孟楠豪爽得很,道:「徒兒本來就應該孝敬師父。能請師父吃飯,是徒弟的莫大榮幸。師父請。」
三人就近找了個小飯館。濕兒背著手大搖大擺走在最前面,後面跟著孟楠和孟凡鵬。濕兒往上座一坐,孟楠垂手立於一側,單等濕兒吩咐。濕兒雖然愛擺師父架子,可是她是愛熱鬧之人,喜歡有人陪著,便招呼孟楠同坐。孟凡鵬還是老老實實地席地而坐,濕兒也招呼他一起坐上來。孟凡鵬忙以丐幫幫規回應。濕兒道:「你是我的徒孫,丐幫幫規便管你不著。」這樣,濕兒坐了上座,徒弟孟楠坐她左側,徒孫孟凡鵬坐在右側。孟凡鵬一直不悅地嘟著嘴,一個比他還小几歲的姑娘竟然變成了他的師爺,他如何開心得起來?濕兒瞪了他一眼,孟凡鵬怕濕兒點他癢穴,嚇得一下就變乖了。
席間,濕兒問起孟楠的門派。孟楠答道:「徒兒並沒有什麼門派。只是因為自小對武學頗感興趣,便琢磨出一些功夫來。除了這套『撓痒痒拳』之外,還有一套『夢喃』劍法。」濕兒雖然下魏家山後幾乎不用兵刃,但她在旭日山莊就喜以劍做武器,在魏家山上又曾跟丐幫諸位長老學過武當太極劍法以及華山、崑崙、正一和嵩山等派劍法,她一聽孟楠有一套「夢喃」劍法,便要她演示給自己看。
孟楠見飯館人多眼雜,便道:「師父,趕明兒找個清靜一點的地方演給你看,行么?」濕兒何時會顧及別人?小手一招,將店小三喚了過來,吩咐道:「將其他人等統統趕出去。誰敢留在這裡,本大俠就把他招子廢掉。」店小三見濕兒雖然年幼,長相清秀可愛,但說出的話卻霸道異常,哪敢有違?趕緊遵命去清場。
其時店中客人多是壯年男子,見一個小女孩要將自己掃地出門,而那個小女孩又並非帶著很多奴才的公主,自然沒人願走。其中兩個四十多歲的男子大搖大擺地朝濕兒等人走來。濕兒見這二人一高一矮,矮子很胖,是光頭,背負一個烏龜殼樣的金色盾牌;高子也不瘦,卻留著長發,背著一把大砍刀。這二人都挺俗的,尤其是矮個光頭,長得俗,穿得更俗,一開口就更是俗不可耐到了極點。
高個長發走了兩步后,突然對矮個光頭道:「綱兒弟,你雖然武功稀鬆平常,大概還對付得了這三個幼齒吧?」矮個光頭生氣地道:「你胡說什麼狗臭屁?誰武功稀鬆平常?」高個長發道:「能對付就好。我先拉屎去。」矮個光頭道:「快去吧。祝謙兒哥拉屎愉快!」
矮個光頭離濕兒等人尚有三桌遠,便已氣勢凌人地喝罵起來道:「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麼牛逼,竟然要將大爺趕出店去?」孟楠道:「你這人也忒俗。牛逼這種詞竟也能說出口。在我師父面前,嘴巴放乾淨一點。」濕兒臉一紅,這個詞也是她極愛用的,沒想到卻被徒弟批評為太俗。光頭道:「人為魚肉,我為刀殂。聽說過『北二俗』的大名沒有?」孟楠一聽「北二俗」的名頭,嚇得往濕兒身邊挪了一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