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殼殼跟濕兒雖是主僕關係,但也形同閨蜜。她正色地道:「小姐,華幫主來提親,是他高攀你。你又何須如此開心?喜歡你的、想來提親的青年才俊成千上萬,難道你還擔心嫁不出去嗎?」
濕兒也覺失態,自己應該矜持一點才好。誰叫自己太高興了呢?瞪了殼殼一眼,道:「快把本姑娘最漂亮的衣服拿出來。」殼殼道:「是,奴才遵命。」
濕兒一邊梳洗,一邊在心裡樂開了花。華克大哥最終還是選擇了我,十三妹比起我來,總有不如。忽而轉念一想,恐怕不是華克大哥真喜歡我。他定是為情勢所迫,不得不如此。倘若堂兄不是他的太上皇,而我的武功又不如他,他恐怕還是要和十三妹好。想至此,濕兒頓覺有些興味索然。便對殼殼道:「還是準備平時的衣服吧!」
殼殼不知濕兒和華克之的交往,倒是對華克之跟十三妹的交往有一些耳聞。自然不明白濕兒心中所想。驚問道:「為什麼?」濕兒沉著臉道:「不為什麼。」殼殼不敢多問,只得把濕兒平時穿的衣服取一件出來。
過了一會兒,夏芸兒來了。先向濕兒道喜,然後詢問她的意見。濕兒自然知道,她是代表堂兄來的。這種事,堂兄定然不會親自來跟自己講。濕兒心裡當然樂意,只要華克之不跟十三妹好,她就願意原諒他。不過,濕兒故作矜持,反問夏芸兒道:「夏姐姐,你的意思呢?」夏芸兒道:「你堂兄覺得還成。」
濕兒一直惱恨堂兄逼自己練功,對堂兄早已有了一種心結:凡是堂兄擁護的,自己便要反對;凡是堂兄反對的,自己偏要擁護。如果夏芸兒說她自己覺得還成,濕兒馬上就會答應下來。她心裡縱有一百個願意,卻也不願順著堂兄。夏芸兒一說她堂兄覺得還成,濕兒反而道:「終身大事,當然要聽聽我爹爹的意見。」其實,濕兒心裡明白,父親既然願意她跟華克之從金瓶似的小山來丐幫總舵,多半便會同意他們的婚事。而父親同意與否,濕兒也並不是很在乎。她自小就被寵壞了,即便父親不同意,她恐怕也要跟情郎私奔。濕兒如此回答夏芸兒,只不過是個借口。她想藉此告訴夏芸兒,東方不紅只是堂兄,婚姻大事尚須父母做主。
夏芸兒道:「妹妹說得極是。我去給你堂兄說。」說罷,告辭回去了。
濕兒此時的心裡,像鑽進了一隻小兔子,蹦蹦跳跳得厲害。想到華克之來向自己提親,便高興得不行。想到華克之是迫不得已才來提親,又有一些不滿。總之,是高興多於不滿。她在鏡子前一遍一遍地化妝,生怕比十三妹差了一丁點。
濕兒的父親和哥哥正在丐幫總舵監工。東方不紅聽說濕兒要聽她父親的意見,便差人火速去請東方無能上山。不到一個時辰,夏芸兒的丫環又來請濕兒去大廳,說是她的父親東方無能已經到了。濕兒一聽父親來了,蹭地一下,就飛出屋去。
東方無能正跟東方不紅閑聊。濕兒撒嬌慣了,徑直坐到父親的腿上,便如幾歲的小娃娃見到父母一般。父女倆數月不見,自然有說不完的話。跟父親說笑寒暄一番后,濕兒才想起堂兄在側。偷眼瞧了一下,見堂兄竟然臉現落寞之色,伴之以羨慕的目光。濕兒心想,你自己有寶貝兒子,羨慕我們父女幹啥?
濕兒從父親的腿上下來,坐到他旁邊的椅子上。從始至終,也沒有給堂兄打個招呼。無能責怪道:「怎地不向堂兄問好?」濕兒別過臉去道:「天天見面,有什麼好不好的。」東方不紅陪笑道:「堂妹說得極是。」
濕兒岔開話題道:「你們的拆遷進行得怎麼樣了?」無能先嘆了一口氣,才道:「釘子戶太多,不好拆啊,進展極慢。」濕兒本想說「我去收拾他們」,卻忍住沒有說出來。她心中常以大俠自居,總覺得靠武力去強拆人家的房屋有違俠義精神。上次丁子花、丁子富等人罵哥哥是畜生,倒的確該狠狠教訓一頓。
東方不紅道:「拆遷中遇到什麼事,你老人家去丐幫總舵找那幾個長老解決就成。他們定會為你排憂解難,掃清障礙。」濕兒知道,丐幫幾大長老都惟堂兄之命是從,有堂兄一句話,拆遷便容易多了。
話題再一轉,自然談到濕兒的婚事。無能對濕兒道:「為父知道你的心意。華克之少年英雄,為父也頗為欣賞。這門親事,就這麼定下來。怎麼樣啊?」濕兒順水推舟道:「爹爹但有所命,女兒莫敢不從。」無能笑道:「如果為父反對,寶貝女兒可能就真的不從爹爹了。」
其時,華克之正在廂房休息。東方不紅差人將他叫了出來。濕兒雖跟華克之早已熟絡,此時對方來提親,見面之時,臉上不禁又泛起一抹紅霞來。陪同華克之來提親的,還有魯豬腳長老。大家都是熟人,也不用介紹。
下人早已擺好酒席。東方不紅和東方無能同坐上席,夏芸兒緊靠不紅,單獨坐一側。華克之和濕兒坐一側,魯豬腳和東方驕陽同坐下首。席間,濕兒嬌羞無比,跟平時調皮的她全然兩樣。華克之和魯豬腳在東方不紅面前都小心翼翼,大概是他們生平第一次跟他一起用餐。華克之頻頻給濕兒夾菜。他原跟濕兒相處過一個多月時間,依稀記得她愛吃的菜肴。此時夾的,自然都是濕兒愛吃之物。無能、不紅是長者,對華克之大加讚許。魯豬腳則對華幫主充滿敬仰,讚許之時,都說不紅前輩當世第一、華幫主第二。
大家吃得熱鬧之時,不紅又問起武林局勢來。華克之和魯豬腳二人趕緊站起身來。華克之恭恭敬敬地答道:「前幾日,弟子收到少林方丈正經大師書信一封。信中說,江湖上最近風起雲湧。有傳言稱,魔教將在清明節大舉進攻華山。希望咱們丐幫能相助華山派。他們少林寺屆時也會派人前往。此外,正經大師還邀請了其他幾大門派。」
濕兒甚是奇怪,大家都好好地坐著吃飯,回答個問題幹嘛還要站起來?她瞥了堂兄一眼,見他泰然自若,似乎這便是他平時跟丐幫首領討論江湖大事的規矩。濕兒可不想她的華克大哥對堂兄如此卑躬屈膝。心想,以前他是你的晚輩,站著說話還可以。現在都要成你的堂妹夫了,如何還讓他這樣說話?濕兒不悅地道:「你們倆坐著說話,別影響我吃飯。」
濕兒這句話說得十分突兀,華克之和魯豬腳尷尬萬般。他們自然聽東方不紅的,但濕兒說的話也不能置之不理。華克之又只好習慣性地撓撓腦袋。
東方無能對濕兒道:「大人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插嘴了?」
若在平時,濕兒對父親尊重異常。在父親眼裡,她也是有點調皮的乖乖女。父親說什麼,她一般都不敢有違。如果確非她之所願,她也是通過撒嬌來讓父親收回成命。可是,濕兒在堂兄面前發脾氣發慣了。此時竟也拋下一句「我不吃了」,就要放下筷子離去。
東方不紅忙吩咐華克之和魯豬腳道:「你們坐下說話,都是一家人了。」華克之和魯豬腳二人聽命坐下后,濕兒才又接著吃飯。
見大家都恢復常態,東方不紅道:「魔教真是越來越猖狂!前不久,他們剛剛襲擊過華山,雙方損失慘重。還沒緩過勁來,卻又要再次行兇作惡。而且,這次居然連作惡的時間都明確指出,便是連其他門派去助拳也毫不放在眼裡。華山派掌門人高含沙一死,華山派群龍無首。如若魔教大舉進攻,華山一脈勢必全派覆沒。咱們丐幫以行俠仗義為己任,自然不能見死不救。克之,你安排一下,帶些人手去華山支援,一定要戰勝邪教,伸張正義。在清明節之前,儘快先將陝甘寧分舵重建起來。」
華克之忙又站起來躬身行禮。濕兒見此種狀況絕非短時間內就可以改變的,也就不再阻撓。
不紅又轉頭對無能道:「叔叔,此事還請你多多諒解和包涵。」無能道:「賢侄不必多慮。丐幫行俠仗義,為江湖群雄所景仰。不敗那是自取滅亡,和你無關。」
濕兒心裡頗不是滋味。莫非最終的宿命便是自己幫華克大哥去和大姐作對么?
不紅看出濕兒的不安,便道:「這次你就留在山上,不要跟克之一起去華山。等克之凱旋歸來,就替你們完婚。」濕兒道:「我幹嘛要聽你的。我偏要去。」見濕兒對堂兄如此不敬,無能呵斥道:「休得對你堂兄無禮!」不紅道:「不礙事不礙事。堂妹天真可愛,我甚是喜歡。」
翌日一早,華克之去向東方不紅告辭。濕兒不願跟堂兄說話,便跑去跟夏芸兒和驕陽辭行。不紅自是勉勵華克之一番,並要他好好照顧濕兒。告辭出來,二人在魏家山山門處匯合。不紅見華克之和濕兒手牽手幸福的樣子,微微捻須頷首。
申屠殺等人早已牽過馬來。濕兒率先躍上馬去,頭也不回地出門而去。華克之又向東方不紅拜別,才拔足追上濕兒,與她同騎一匹馬。魯豬腳則領著上百個弟子遠遠跟隨在後。
雖然在別人面前表現得恩愛無比,但華克之和濕兒的關係早已不如先前那般親密。二人騎在馬上,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直默默前行。
濕兒初練筷子神功之時,曾打算練成之後傳給華克之,讓她的華克大哥也天下無敵。突然間華克之移情別戀,濕兒如何還敢以筷子神功相授?
濕兒心知肚明,自己之所以能將華克之從十三妹懷中搶回來,一方面因為自己的武功已高出華克之,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堂兄在丐幫中的地位。倘若華克之習練筷子神功后武功超出自己,自己再也制他不住,到得那時,他再去跟十三妹好,那可如何是好?這種情形頗像世俗之中,白富美有一套房子,結婚後傻乎乎地加上老公的名字,讓老公也變成富翁,老公卻用這套房子來養小三。假若華克之的武功再強過堂兄東方不紅,恐怕整個形勢都要翻轉過來。
濕兒心想,現在看來,不光不能將筷子神功傳給他,以後練功之時都要遠遠地躲著他,以防他偷學去。雖然華克大哥因此而不能成為天下無敵,那又有什麼關係?即便有幾人在武功上能勝過他,那也不礙事。從此以後,自己跟他形影不離。但有什麼強敵,自己替他抵擋便是。
婚前的武功,歸各自所有。婚後所創的武功,才屬於兩人的共同財產。將來即便不能在一起了,也不至於因為武功的歸屬而纏夾不清。對,就這麼辦!
想到這裡,濕兒轉頭望向華克之。華克之正兩眼盯著遠方出神。濕兒注視他片刻后,他才回過神來。四目相對,雙方的視線都有點躲閃的意味。
濕兒轉回頭去,心裡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要是能回到從前,那該多好啊!
又行了一段路。濕兒終於打破沉默,說道:「華克大哥,咱們到分舵后,先去找西海六龍算賬吧。」華克之道:「好。濕兒妹妹如今身負絕世神功,定然能將那六人打成西海六蛇。」濕兒道:「可不能輕敵。那六人的武功也不弱,加之白狐詭計多端,不小心便要會掉進他的陷阱。」華克之道:「濕兒妹妹說得極是。我現在想起黑虎的飄忽掌來還后怕不已。那套掌法實在難以對付。」濕兒道:「你跟他的徒弟時猛交手之時,倒是打得酣暢淋漓。」華克之笑道:「那自是因為時猛比他師父差得太遠,他沒法逼我對掌。」濕兒道:「黑虎的掌法真是奇妙。下次遇到他們之時,讓我來試試看。」華克之道:「好。那我就在旁邊替濕兒妹妹助威好啦。」
略微停頓,華克之突然問道:「濕兒妹妹,你的武功怎地突飛猛進?」濕兒答道:「上次我跟夏姐姐從立山寨到魏家山後,就跟堂兄相認了。我以前一直不知道還有這麼個堂兄,爹爹也從來沒有提起過。堂兄說我和驕陽都不爭氣,他不許我下山,逼我在山上苦練武功。八大長老都被他找來教我武功。苦練了兩個月,我才找著機會偷跑下山去。我現在的武功就是一統拳法的底子,加上其他六七派的功夫。」濕兒故意將筷子神功隱去,自然是不想讓華克之知道她握有武功秘籍《金瓶梅》。
華克之道:「原來如此。以濕兒妹妹的聰穎,又得到八大長老的傾力相授,半年多有這麼大的進步,實在是再正常不過。魯長老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到家,都沒有給我講過你學武之事。所以,你在惡人谷客棧發威之時,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華得來便是濕兒妹妹你。」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在這之前,我在老家不是也練了十幾年嗎?如果沒有那時打下的基礎,半年時間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如此長足的進步。」濕兒心想,如果當日華克大哥知道華得來是濕兒我,他定然不會為了討好權長老而向我挑戰。這是怪我調皮么?都過去了,就當是個美麗的誤會吧。
濕兒又道:「只不過,爹爹不如堂兄嚴格。在老家時,我經常偷懶,東學一招、西學一招。學完之後,也從未仔細琢磨過。算起來那十幾年也學了不少東西,但都亂七八糟地堆在腦子裡。在魏家山的兩個月里,堂兄喪心病狂,不讓我下山,還讓茶一杯他們欺負我。我心裡想著學好功夫后找他報仇,學武之時就特別用功。別看那些長老們平時對我客氣得不得了,但倘若我哪一招沒練會,一定要等我練會之後,他們才下山回家。因此,我經常練至深夜。所學的武功又都是堂兄親自指定的,不想學都不成。那個大壞蛋,從來不考慮別人喜歡不喜歡。他決定的,就不能更改。」說到後來,濕兒心中對堂兄又添了不少恨,便用「那個大壞蛋」來代指。她倒是從未想過,如果東方不紅也像她父親那樣寬容,她哪能有今天的成就?
華克之道:「不紅前輩高瞻遠矚,知道哪些應該學,哪些沒必要學。」
「你沒必要為他說話,也不用『前輩、前輩』地叫。以後你最多叫他一聲堂兄。」濕兒又道:「那個大壞蛋逼我在山上學武之時,我想見你,便故意為難他,說想學降龍十八掌。那個大壞蛋卻說你要主持招標大事,暫時不能來。」
華克之忙道:「我現在就可以教給你。」
濕兒笑道:「那倒不必。我當時因為沒有借口下山去找你,便跟堂兄說要學降龍十八掌。我知道那是你們幫主的看家本領,就不學了吧。」
華克之堅持道:「一定找機會教給濕兒妹妹。」
濕兒一笑置之,又問道:「我還不知道那個大壞蛋的武功到底如何呢。你跟他比試過沒有?」這是她最好奇的問題。庄孫子說堂兄的武功天下第一,自己只見識過他的輕功,那真是來無影去無蹤。但是其他方面如何,濕兒卻不得而知。
華克之答道:「不紅前輩的武功深不可測。他也從不跟幫內弟子們交手。他根本都不正眼瞧一下我的降龍十八掌。」
濕兒責怪道:「怎麼還『前輩、前輩』的?他不過是咱們的堂兄。」心中卻想,堂兄居然連降龍十八掌都不正眼瞧一下,也太過託大了吧?降龍十八掌名震江湖,有哪個江湖豪傑不覬覦這門絕世武功?多半是堂兄嚴守幫規,他自己不是幫主,便絕不學幫主的功夫。
二人隨後又聊了許多有關武功的話題。去年他們初相識之時,濕兒還是個無知少女,處處向華克之請教,二人談的話題多半是八卦性質的。此時,她在武學上已然超越華克之,是當世罕有的絕頂高手,跟華克之聊天的內容自然也主要集中在武學上。但無論怎麼聊,她都沒有透露一絲半點筷子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