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旗幟鮮明地支持王千源同學

近日，在美國杜克大學中國留學生的「支持奧運反對Z A N G獨」的集會遊行中，王千源同學「在反對Z A N G獨的問題上立場不堅定」，獲得網友的一致批判、唾棄乃至咒罵。王千源「所謂的調停言行」，被網友扣上了Z A N G獨支持者、漢奸的帽子，被無數網民辱罵，他的中學和他的家庭都受到了不同程度衝擊。對此，我的態度非常明確：必須旗幟鮮明地支持王千源同學。

 

一、王千源同學的言論本身

在一片叫罵聲中，我並沒有在網上找到一個完整版的王千源的言論，這讓我對那麼多網友如何判定她是「漢奸」感到驚奇。利用從各個地方找來的她的零星的言論和行為，我試圖在這裡分析一下：王千源同學究竟犯了什麼錯？

經整理，王千源同學的主要「罪行」有以下幾條：

1、幫助分裂分子在背後寫上「Free Ti  bet」口號（未確認）；

2、將「雪山 獅子旗」與香港紫荊旗相提並論；

3、接受外國媒體採訪，並「撒謊」。

 

我們一條條分析。

 

1、何謂「分裂分子」？與「分裂分子」接近的人就一定也是「分裂分子」？

道德上，中國人應該愛國，應該反對分裂。按照我國法律，公民有維護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的義務。於是在許多留學生眼中，那些舉著雪山  獅子旗的Z A N G人和西方人就是違反了這樣的道德與法律，因而被冠以「Z A N G  D  U分子」的名字。按照中國傳統，凡是被冠以「XX分子」的人，往往是需要口誅筆伐乃至肉體消滅的。對那些舉著Z A N G旗的人冠以這樣的稱謂，其背後至少隱Z A N G著以下兩個方面的誤區：

首先遊行在美國舉行，美國沒有規定公民有維護中  華  人民共和國主權和領土完整的義務。因此對於這些人的譴責在法理上沒有任何依據。

其次，從道德上說：那些高喊西Z A N G  D  U立的Z A N G人大都是流亡Z A N G人的第二代，他們從小受到的教育使他們一直以西Z A N G  D  U立為己任——按流行的說法，是被「洗腦」了。西方媒體說中國人被洗腦因此大肆指責中國人，被我們厲聲譴責；而對於這些被洗腦的人，我們不去挽救不去勸解，而是以浩大的聲勢試圖讓其屈服於我們的紅旗與聲浪之下，這與西方媒體自恃佔據道德高地，批評指責中國人，在手段上絕無兩樣。

對於這些「分裂分子」，我們首先要把他們當作一個普通人來看待，我們如果希望他們能接受我們的觀點，就必需要做更加耐心細緻的工作，拿出更有說服力的東西，去說服，去「感化」，而決不是以浩大的、討伐的聲勢試圖令其屈服——這是文革的手法。

從這個角度上說，王千源同學深入他們之中，對他們進行勸解，這是比憤青在網路上大罵Z A N G  D  U有意義得多的工作。

有人說王千源就是個Z A N G  D  U，是他們的一員。這個我不想過多地反駁，她反對Z A N G  D  U的態度是鮮明的。在她後來的信中，她明確的表達了她的態度：「親不記仇，才不致引虎歸山，將我們的西Zang向外推去，自給別人。我與西Zang逾親，則美與西Zang逾遠，否則彼必倒戈，則我方身旁插上美之飛地也。」我不知道我們那些大聲叫罵的人有沒有想到這一點——為什麼毛澤東當年停止炮擊金門？也正是意識到了這一點：越打越遠。

 

2、把兩面旗子相提並論就是「支持Z A N G  D  U」？

國人對旗子的熱忱好像從來都很高漲，從到60年代的「三面紅旗」，以及後來的「高舉XXX理論偉大旗幟」。不管你做什麼，先要明確你是在什麼旗幟下做事，要是旗幟不對，那就是背叛，那就是漢奸，那就要高舉正確的旗幟打到你。

意識形態的旗幟現在已經飄揚不起來了，只是人們似乎還對現實中的旗子的象徵意義無限上綱。只要打出中國國旗，就是愛國  華  僑；打出雪山  獅子旗，就是「Z A N G  D  U分子」——很多法國人不明白，他們也不覺得西Z A N G應該  D  U立，卻為什麼被那麼多中國人記恨——其實我想跟他們解釋，就是因為你們拿了一面被他們理解為「西Z A N G  D  U立」的旗。你下次舉個中國國旗，保證把你當國際友人看待。

同樣，對於那個記者  無國界的小黑旗，國人也是無比憤慨——奧運的旗幟怎容這樣侮辱？我很佩服國人熱愛奧運的精神——連國際奧委會都從來沒有對這個小黑旗發表過什麼評論，我們中國人倒是積極地把它批判為「玷污奧運精神」。這樣的國家，不給它辦奧運真是一大損失。

按照中國人一面旗就象徵一個國家或者至少是一個特別行政區的說法，法國每個大區的區gouvernement在國旗旁邊掛著自己的區旗的做法，就證明了全法國都是特別行政區。——看來一國兩制確實不是鄧小平首創。

XZ問題如何解決，現在是個未知數，將來的XZ如何在中  華  人民共和國框架內實施民族自治，這都還不清楚。說不定將來真的成了另一個特別行政區了，那雪山  獅子旗自然就成了區旗——那時的你們再想想當年的王千源——這是多麼有政  治遠見的提法！

 

3、外國媒體的採訪就不能接受？接受外媒採訪時說中國有問題就是叛國？

這個問題，我也不想多說。在國人眼中，似乎國外媒體就都是反  華  的，只要你接受CNN採訪，卻不向其義正詞嚴地宣傳中國改革開放近三十年來在各個領域取得的翻天覆地的成就，你就是撒謊就是污衊祖國。至於對當局本身就有異議的人，那就更是有口難辯了。

王千源接受記者採訪的版本有很多，有些是真實的，有些明顯是編造的。以她接受BBC記者的採訪來看，我們可以看出她幼稚的一面：「兩邊都想我去支持他們，作為中國人，我真的不支持XZ  D  U立。。」——面對憤青的巨大威脅，她雖然很勇敢，但也畢竟是有所害怕的。但同時，我們可以看出她理性的一面：「……這無關西Z A N G，而是關於中國。這不是關於西Z A N G的自由，而是關於中國的自由，關於中國的思想自由、言論自由……」——對於西Z A N G問題，我們的思路本應如此。究竟是中國媒體不客觀還是西方媒體更不客觀？我們連看cnn的權利都沒有，卻有anticnn的權利？在一個是非顛倒的環境下，說出真話的人往往被認為是叛逆。

王千源說了一些事實，我認為的她個人的思想不夠成熟，但至少是理性的，是愛國的，是尊重現實的。

我也不想再談什麼言論自由這種奢望，如果在接受西方媒體採訪時說中國人權有問題就是「西方的走狗」，說中國言論不自由就是「叛國」——那依胡佳的那些話，被判三年半也確實是少了點。

 

二、對異議者的態度

王千源同學因為不合主流的言論而被上綱上線大批特批，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的那句「作為一個中國人並不意味著我不會  D  U立思考」。

  D  U立思考是成為一個真正知識分子的前提和方法。隨大流者可以在當時求得安生，受到主流的庇護，而異議者往往在當時被孤立乃至打壓——這是中國社會的真實寫照。而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中，那些  D  U立思考的人終於被肯定的時候，他們往往已經被主流打壓得面目全非乃至肉體消滅了——這是歷史給我們巨大的諷刺。我不想再舉張志新遇羅克乃至聖女林昭。——我不願回顧，我希望那些只是歷史。

而今天，公元2008年，改革開放近三十年之際，奧運盛會開幕之前，一個在海外求學的女生，只因為一席並不激烈的話語，就被定性為「Z A N G  D  U分子」「漢奸」，被翻出家底，遭到網路上男性網民的性問候，他的家和他的學校竟也受到波及——近日，網上更是傳出了「青島二中為王千源感到恥辱」以及「王千源父親向世界  華  人謝罪」的帖子。

——中國人啊！你們還記不記得30多年前那場浩劫！你們還知不知道你們的父輩遭受的苦難！你們還想再讓那一幕幕重演么！——翻老底、上綱上線、全民批鬥、抄家、劃清界限……同胞們，我們在做什麼？！——原諒我的激動，我無法抑制住我巨大的悲痛和憤怒，這一幕幕可以在21世紀中國的網路和現實中堂而皇之地上演，作為一個中國人，想到這些，我不寒而慄。

有人說，你不必擔心，那些人大都只是跟風，不明事理，不能怪他們——好一個跟風！

「給西方反  華  勢力立點功，然後避難，讓西方把她當母狗保養起來——這可能就是這個婊子的目的吧！」

這是跟風；

「最好叫居委會給他家斷水斷電，然後派人去修，結果工作人越修越壞，從此再也修不好！因為中國人的菜出來不是給漢奸吃的！中國人的水電也不是給漢奸吃的！」

這也是跟風；

「 王千元的出現，絕對是其自我人格的墮落、家庭教育的失敗的體現。王千元之流，是二中83年校史的恥辱，也是個案中的個案。敢問，作為中國第一學府的北大不也曾出過組織SIX-Four的叛國分子么？」

這還是跟風。

跟風跟出了什麼？文明的喪失、人性的喪失、是非觀的喪失。

 

悲痛逼著我冷靜下來，王千源事件明確無疑地向我們展示了當代中國青年的精神面貌：民族主義的思潮控制著大多數人的心。民族主義的泛濫中形成了一批極端民族主義分子，他們已經喪失理智，隨意傷人。而植根大眾的普通民族主義情結又使得人們更傾向於容忍他們的「愛國激情」，不可能真正去譴責他們。面對網路憤青毫不亞於3.14的暴行，我們看到的是中國民眾的集體失語。——我們喪失了表達的勇氣，哪怕想表達的只是常識。

又有人勸我，不必擔心，據了解，網上的那些憤青們長大了，接觸了社會現實以後，大多數就不可能再堅持他們狂熱的信仰了。沒錯，極端的狂熱終究會破滅，而這之後，他們將陷入深刻的犬儒主義。面對下一代憤青的出現，社會仍將失語，理性的表達權仍將被剝奪。

進一步的反思告訴我，這種病態的社會心理的形成有兩個因素：1、文革雖然結束，但對文革的實質性的反思根本沒有進行過。我們對文革的認識依然長期停留在「一場由領導人錯誤發動，後來被嚴重擴大化的運動」，我們對毛澤東和他後期的專制思想帶來的巨大災難的認識依然止於鄧小 平的一個「三七開」——沒有對歷史的認真反省，歷史就難免有重演的可能；2、89年以來的政  治體制改革的停滯使得國內政  治氣氛一直沒有任何改觀，維護既得利益集團的政  治權力壟斷依然是國家的基本政  治目標，分權制與民主參與依然被拒絕，新聞和言論自由依然被鉗制——在幾乎沒有絲毫民主氣息的國家，一旦出現民族主義情結，它就極易成為許多思想單一、價值觀空虛的年輕人的一針強心劑，從而四散發展，成為社會的腫瘤，難以治癒。

如果再進一步問下去，為什麼專制左派的歷史錯誤依然沒有得到清理？為什麼這近二十年的我們沒有向民主走出像樣的一步？為什麼民族主義情結明明已經開始泛濫卻沒有被遏制？究竟是誰還在試圖迴避歷史？究竟是誰還在拒絕改革？……點到為止。

一個專制政權對異議者的打壓是出於對自身的保護，而一個群體自發的對異議者的打壓，本質上是專制思想毒瘤在作祟。前者尚能被民眾認清，而後者如果發生，則意味著一個群體已經陷入狂熱，不能自拔，不自覺地成為專制者打壓異己的工具，這其實是更可怕的。

如果說痛斥和控訴毛澤 東和他的國家機器的林昭遭到這個機器的殘酷折磨乃至肉體消滅，是毛澤 東和這個國家機器的悲劇；那王千源僅僅說了幾句  D  U立思考出的話，要求大家保持冷靜雙方調停，就遭到憤青這個群體在網路上集中火力的轟擊乃至在現實中的傷害，那隻能說是憤青們的悲劇，網路的悲劇。如果一個社會的大多數人對於異議者都不自覺的抵制，之後又以愛國主義無罪為名，容忍那些憤青喪失理智的行為，而沒有人站出來為王千源們說出幾句真話幾句常識，那隻能是這個社會的悲劇，是全體中國人的悲劇。

我不希望看到這一切，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站出來，為王千源們說話，像王千源們一樣發出不同的聲音，我希望更多的人能重新找回理性，接受常識。「一個大腦指揮幾億雙大手」固然可怕，而當幾億個大腦都被某一個力量所控制的時候，那更將是不堪設想的。

三、「國難當頭」

打壓王千源的另一個重要論據就是：「國難當頭」，大家應該團結一致對Z A N G  D  U勢力宣戰，而王千源就算有她自己的想法，也不應該固執己見影響大局。

那好，我們就來看看我們究竟面臨著怎樣的國難，我們又應該如何面對。

西Z A N G騷亂，舉世震驚，奧運將之，火炬傳遞遭干擾，西方媒體齊轟中國gouvernement，後者面臨著國際上巨大的孤立局面——這是很多人眼中的國難。然而，又有多少人思考過，這國際上孤立局面的背後，體現的是國內怎樣的社會危機？這些危機又是如何形成，又該如何解決呢？中國的情況十分複雜，各種問題互相纏繞盤根錯節，令西方人不解，令當局者頭痛。我也沒有經天緯地之才，不足以治理這偌大的國家，但有些基本的常識，是所有人都不難明白的。

一個社會的犯罪率高，往往和這個社會中不同成員的社會地位差異懸殊有關。對於這次的西Z A N G事件，我們在譴責暴徒用暴力傷及無辜的同時，我們必需思考的問題是：他們為什麼會選擇這樣極端的手段？——答案無非兩點：一來他們的社會地位低下，他們覺得社會不公；二來他們的不滿沒有正常渠道可以發泄。而這些都不能不說是治理者的失敗。

80年代在西Z A N G懷柔的宗教政策，試圖以發展經濟、培養Z A N G族幹部來獲取Z A N G人的支持、消除達  賴影響的努力在89年3月的事件中徹底告以失敗，90年代日趨強硬的宗教政策亦不能壓制部分Z A N G人的不滿，反而加劇了文革后稍有緩和的漢Z A N G矛盾。西Z A N G的統治集團日益腐化，他們不僅與群眾早已完全脫離，甚至與中央勾心鬥角，企圖牟利。而中央出於政權穩固的考慮，不願對自己一手扶植的這個集團下手，反而每年投入幾十個億的資金，將他們供養起來，使得他們得以穩坐官位，欺壓百姓。——這才是這次西Z A N G事件的深層次原因。

而西Z A N G問題何嘗不是整個中國的問題的縮影呢？改革開放幾十年來，國家經濟實力日益壯大，然而只改經濟不碰政  治的路線，使得官僚集團與商業資本勾結形成的權貴資本主義成為改革的主要收益者。國富民窮，分化嚴重，貪腐橫行，怨聲載道。而這個龐大的既得利益集團為了維護自身利益，封鎖媒體，打壓異己，以營造太平景象，維護自身地位。而作為中央gouvernement，亦難以對這個自身的經濟來源和合法性代表下重手，也只能繼續鉗制言論，粉飾太平。——這些，在中國其他地方和在西Z A N G又有什麼區別呢？而夾雜著民族、宗教等複雜因素的西Z A N G問題這次突然顯現，引起國際社會高度關注，事實上正是這些年來gouvernement在西Z A N G因治理不利而埋下的炸彈的爆發。它警告著我們：中國社會中還存在著許許多多這樣的炸彈，追求表面和諧的做法至多只能延緩這些炸彈爆炸的時間。而要想拆除炸彈，則必需從制度入手，以積極的改革清理社會痼疾：政  治體制改革已經刻不容緩。

——這才是真正的、深層次的國難。

一個炸彈的提前爆炸，如果能使我們驚醒，行動起來，避免以後的連環爆炸，那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但遺憾的是，我們大多數人依然沒有反思，我們的愛國依然停留在喊著口號保護火炬的層面，而對國內各種社會矛盾熟視無睹不願觸及。我們仍然在縱容對勇敢提及這些的王千源們給予打壓的憤青。這樣的做法無法解決問題，只會為今後埋下禍根。

我對留學生保護火炬、維護祖國統一的行為是支持的，我本人也將參加今天巴黎留學生的集會。但我覺得，這不夠。「凝聚力」是重要的，但凝聚起來只喊口號，只搞宣傳，那麼這個凝聚力的效果就未免要打些折扣；凝聚起來，只向西方媒體宣戰，不對中國社會痼疾開刀，那麼這個凝聚力就有可能變成蠻力，成為憤青們打壓王千源們的借口。

「內因起決定性作用」，想解決當前國際上的孤立局面，想讓西方人不在誤解中國嘲諷中國，外交手段不然不可缺少，但持一個開放的態度，勇敢面對國內社會現實，以誠意化解矛盾，大力推進政  治體制改革，清理制度積弊，才能不給外國人留下口實，才是真正解決危機的道理。——這幾句是說給當局的。

而改革需要解放思想，解放思想需要一個寬鬆的環境，當局應該儘早接觸新聞管制，保障公民言論自由。作為中國公民，也應該以冷靜的心態面對危機，保持積極而不盲目的態度，反思自己，反思社會，尊重理性，尊重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