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 兩家相鬥。一家從另一家搶得一個襁褓嬰兒。嬰兒被撫養大,他對父家的仇恨和年齡一樣在虛構故事的灌輸中膨大。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青年闖入家庭執住了父母,舉刀將落的時候,母親從他臂上的痣瘢認出了兒子,告訴他十七年前從這裡被搶走的嬰兒就是他。母親的話語從一旁奶媽指出的他身上的另一個胎記得到了證實。青年的手僵住了,臉色鐵青、面容痙攣著。許久、許久,刀落血濺,一同被殺的,還有旁邊的奶媽。
從前,兩家相鬥。一家成功地將仇恨引向了隔壁的第三家。另一家的孩子對第三家的仇恨和年齡一樣在情節錯誤的故事中膨大。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青年闖入了第三家院宅,執住了這家的家長,舉刀之時,說明了要報的仇恨。家長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歪曲,申明了冤枉。青年持刀的手顫抖著,顫抖著。良久,刀落,血濺!
從前,兩家相爭,一家強梁,欺負了一家。後來這家的子女倒讀了點詩書,明白些道理,家風漸變,賑災濟貧,多有善行,也向原被欺負的那家提供了狠多的幫助。先是表示賠款,後來是無息貸款,送那家子女出洋留學,等等。但那家子女心中的仇恨並沒因此稍減,而是和年齡一樣在誇張變形的記憶中膨脹。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一個子女終於來到這家房前,看著裡面做工的男子,哺乳的婦女,徘徊良久,放了一把火,斬草除根。
我從不認為毛澤東晚年不會對社會主義事業的錯誤、荒謬有所認識、反省,只是他無法接受、承認。告訴一個長途跋涉的行人選擇了相反的方向,告訴一個忙碌一生的工人使用了錯誤的圖紙是殘酷的。追求生命價值的勇氣,常常會超越追求生命的勇氣。相反,對生命過程無意義的恐懼,會超越對死亡的恐懼。正是出於否定自我的恐懼,皇帝的新裝就一直在遊行中展示著,擴大錯誤,放大謊言,以恐怖手段來建立意義的假象,也在所不惜。
一直以為愛國青年的反日抗美情緒,只是像狂犬病的傳播一樣,被別的狗咬了,便失去理智,只能狂吠著撲向更多的狗。
但是,無論你怎麼指示他身上的瘢痕,告訴他的出身;無論你怎麼掰開他的眼睛,打開窗戶,讓他看到了外面的真實世界,他也還是能抓住生活中的每一個因素注射進反日抗美的意識和情緒。我知道,我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
他們在《放牛王二小》的文字和旋律中,在《地道戰》、《地雷戰》、《鐵道游擊隊》的音像中長大,反日已經構成了他的人生和人生的全部意義。誰能承認作為人的尊嚴和價值體現的智慧被人愚弄了一生?誰能接受一生的行為,只是一頭蒙眼毛驢的腳步的現實?
為了維護和展示自身生命的意義,理性和良知都會被拋到九霄雲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