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非洲二百二十一

從托德的院子里回來，影倩這邊已收拾停當。最近兩邊又增加了大概二十個傭人，蘇靜娥和卡雅平常走路的時候後面也開始跟著五六個人。一開始影倩覺得有點張揚，後來想想，人多幹活快，再說也給這些女士增加工作機會。這裡的男人發了工資就去酒館，從來不養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有這份工作，至少可以幫她們養活自己和孩子，也就索性放開了收人，沒在意別人怎麼看。

我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這個國家的女人都不偷東西，至少我沒看到過，倒是男人們上班時磨洋工，下班就泡酒館或妓院，錢不夠了就想歪門邪道，被抓住了也不覺得羞恥。

進門走到樓梯口的時候，一個女傭正端著盤的水果跟著卡雅準備上樓，見我過來兩人立刻讓到旁邊。我頓了一下，本想讓她們先走，轉念想這是當地的規矩，如果讓行，反而會使她們不安，所以就點頭說聲謝謝，快步上樓。

為了東方飯店，深藍公司和莊園里的所有人上下班方便，班車增加到三輛。兩大一小，分開不同的區域。本來打算組織一下線路，順便連所有員工的孩子們上學放學也帶上，但隨後托德給所有學校都配備校車，正好解決了我們規劃線路和時間的困難。

隨著經濟的發展，托德在教育方面的投資越來越多。原來由低矮平房和坑窪不平的土質操場組成的校園一個個消失，變成兩層或三層教學樓，操場被沙子和細小的石子填平，又被壓路機反覆壓實，四周用地磚鋪砌出走道，方便下雨時教職工和學生出入。

大量的公共基礎建設讓深藍公司應接不暇。我曾經又提過兩次讓他增加建設部的人員，托德慢吞吞地左挑右選，給建設部派去幾個圍城期間的老部下，然後就沒動靜了。我知道再催也是白費勁，他絕不允許財政部被迪恩的人趁機擠占的事情再發生，只好從深藍調派人手，幫著建設部準備各種審批文件。

有次我和李同利一起去辦事，順道帶上兩個同事搬著厚厚的幾摞文件去蓋章。跟著李同利一起同部長打過招呼以後就退出來，帶著兩個人把文件攤開，一份一份地指導新來的建設部職員逐個蓋章。回去的路上李同利開玩笑，說托德和建設部應該給我們三個開工資。我也不便說太多，只好和兩個同事無奈地笑笑。

樓上房間里，崔西和影倩正擠在一個椅子上看什麼東西，見我進來，直接往洗澡間指指，示意去洗澡。

我順手從門邊的桌子旁拎起一把椅子，放到兩人旁邊，然後轉身去洗澡，後面傳來兩個女人的笑聲。

從洗澡間出來，影倩沒像往常那樣離開，還和崔西在顯示器前指指點點。

「哎，我和小丫頭在看窗帘的樣式，你不著急吧？」影倩問。

「啊？……哦，沒有沒有，不著急。」我愣了一下，笑起來，崔西也跟著笑，影倩一下子臉紅了。

「那個……我……我也上網看看。」我有點不知所措。

「你別開機了。」崔西攔住我，「看完我們去露台坐會，說說話。」

「哦，是啊是啊。」我跟著改了主意，「我去讓卡雅準備茶和桌椅。」

卡雅帶著幾個人，先拿兩個鐵盆點上驅蚊的乾草，然後擺好桌椅。我看著她被濃煙嗆得咳嗽，想著改天也像東方飯店那樣，在露台上用鐵籠子撐起一個防蚊的紗網，這樣就不用每次都要熏煙還得點上好幾支蚊香了。

影倩崔西來到露台，卡雅領人離開，我們圍成半圈坐下。

「最近讀了丘吉爾的二戰回憶錄。」崔西給姐姐倒茶，我自動開始，「兩點印象深刻，一是他說自尊是遵守道德的心理基礎；另一個是他在即將戰敗時命令最高指揮官也及時撤離，以避免敵人獲得更多的為勝利炫耀的資本，留下副手，並允許留下的人投降。」

「先喝口茶，剛來的。」崔西打斷我。

「這是英國的茶葉，喝不慣就換其它的。」影倩指指茶壺。

「哦哦，」我低頭淺淺地啜一小口，「行，沒問題。那個自尊的話，我就想起工地的師傅們……他們不……願意遵守文明的規則，是不是沒有自尊引起的？為什麼他們沒有自尊心？」

「你的意思就是中國師傅們上完廁所不沖水，是吧？」影倩問。

「呵呵，對對！怕你們討厭，就換了個詞。」我點頭。

「那他們為什麼沒有自尊？」崔西說。

「不知道呢！」我搖搖頭，「我也正在想這個問題，現在不知道。不過那個讓部隊和留下的軍官可以投降的事讓我想了很多。《戰爭論》里說，那些被俘的將士，往往是最勇敢，最先發起攻擊的士兵，他們沖入敵陣最遠，所以有更大的可能被俘虜，這個說得有一定道理。克勞塞維茨認為這些士兵應該享有榮耀，在這個的前提下。」

「對啊！」崔西稍稍抬起身體，「投降和叛變不一樣。投降是……儘力了，沒辦法繼續。叛變是幫助敵人，或者……造成困難，那個……讓敵人更加順利。」

「嗯嗯！明白你的意思。」我點頭。

「其實把叛變和投降看成一樣，是統治者的詭計。」影倩加進來，「一旦沒辦法繼續打仗，許多人投降了，就會損失力量，可能失敗。……還有，不喜歡投降的統治者，不重視戰士的生命，只想取勝。」

「嗯，不想讓士兵和軍官投降，用各種方法讓人不願投降或不敢投降……」我突然倒吸一口氣，「我們的傳統文化就這樣。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是不是這樣？當年讀到這幾句，熱血沸騰，很崇拜，很嚮往……可是……」

「不能這麼說。」影倩看看我，「抗日的時候，也是不做亡國奴，大家都起來抵抗。」

「嗯嗯！那是反侵略，是正義的戰爭。可是，那時候也很多國民黨的軍隊投降……越說越不明白了。一場正義的戰爭，怎麼看……應該怎麼看待戰俘？正義一方的戰俘。不對……好像國民黨軍隊是叛變，變成了偽軍，不是戰俘。」我腦子有點亂，伸手拿起茶杯。

「哎，小丫頭，最近銀行運行得怎麼樣？」影倩見我喝茶，轉頭問崔西。

「哦，對對！這個事要和你們講講。」崔西點頭，「銀行正在逐步完善主要業務的細節，我的團隊也基本上運作正常，謝謝立強願意從深藍放人組成我的團隊！」

「呵呵！別客氣。」我笑著，「哪裡敢不放人？我可惹不起你。」

崔西哈哈笑著抓住我的胳膊，繼續自己的話題，「這個團隊基本上很好，但也可能需要調整，兩個方面，一是每個人的工作量要調整，有些人做的事多，忙不過來；二是有人不適應現在的工作內容，需要改變。大家都很努力，只是特點不同，善於處理的事情不同，需要適當調整。」

「這很正常。」影倩點頭，「做事慢而仔細的人，和做事快而稍嫌粗放的人，要安排不同種類的工作。」

「對對！還有一件事，現在銀行的員工越來越多，同樣也進入調整階段，有些工作不好的人，會被辭退。」崔西說。

「哎，丫頭。」我抬手打斷她，「開……除人呢，經營公司免不了，但咱們還是謹慎一些，多給一些時間和機會，行嗎？」

「嗯嗯，明白。我肯定會給機會，還會當面提醒。「崔西點頭。

」呵呵！人員流動，管理一個公司，肯定免不了，但最好能有適當的人情味。「我再次強調，」人出現錯誤，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能力不足或其它原因造成，是無意犯錯，比如我前兩天把手機忘在家裡；另一種是有意犯錯，那就是不想幹了，可以立刻請他離職。「

」哪有那麼簡單。「影倩說，」工作中的失誤，情況各種各樣。具體事情原因多種多樣，要根據事情處理。「

」說的是。我有時候，總想把事情簡單總結，這樣似乎有問題。管理其實很複雜，能不能這樣簡單總結？看來是個問題。「我說。

」嗯，也不是不能簡單總結，但……怎麼說呢，還是要多經歷一些具體的事情，才能總結吧？「影倩說。

」說得對說得對！「我握住影倩的手，又把崔西的手也拉過來，」我有點著急，以我現在的經歷，可能還沒到能總結的程度。謝謝給我留面子！「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過好我們自己的生活，同時努力掙錢。「影倩說。

」其實我們做得很好！「崔西說，」沒有抱怨和埋怨和……不合適的言語，互相給建設性的建議，很好。「

」明白，董事長小姐！「影倩笑著開玩笑。

兩個女人笑起來，嘻嘻哈哈地繼續開著玩笑。大門口一輛車的燈光遠遠地掃過來，繼續轉向基德家的院子。

「丫頭說的很對，我以前因為基德出門拐彎時壓到一塊磚頭，就說他開車技術不好，實際上開車時很難同時照顧到四個輪的位置，只要不掉到溝里，就很好。」我收回目光說。

「嗯，你後來專門向他道歉，做得很有風度。」影倩點頭，「不過把基德弄得很緊張。」

「呵呵，是是！」我笑著，」他是和我一起從圍城的戰爭中挺過來的，一直在身邊。基德這人憨厚踏實，做事一絲不苟，加上這裡的文化，對上級非常恭敬，所以我道歉反而有點嚇到他。「

」你別以為他只是把你當領導。「影倩糾正我，」我看他是把你當兄弟，當家人了。他手下和我說過，你沒到之前和到了之後，他神情都不一樣。「

」哦，是這樣啊。「我有點過意不去，」其實，兩個人一起從戰場上走過來，的確像家人一樣。「

「所以說，對待家人，就要多鼓勵，千萬不要總是指責，甚至抓住一件小事就說整個人都不行。」

「沒有沒有！」我趕緊沖影倩擺手，「從來沒這麼想過……也沒這麼說過吧？」

「那倒沒有，嚇唬嚇唬你！」影倩笑。

「這個我從小就知道。我爸媽從來……很少在我犯錯的時候發火罵人。尤其是初一初二期間，我因為睡眠問題學習成績嚴重下降，他們不知道原因，也曾經以為我不努力學習或者……喜歡哪個女同學沒心思學習。就是那樣急，也沒有打罵，經常陪著我一起讀書，還有幫我找原因。」我說。

「嗯，媽和我說過。」影倩放下茶杯，「那時候他們很著急，但又找不到原因，媽媽還無緣無故地埋怨過爸爸，說他不夠關心孩子。直到後來找到問題，學習成績又好起來，他們才稍稍安心。到高三下上半學期的時候，他們知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了。媽媽說你初二下半學期的期末考試，成績上升了二三十名，那神態，那眼睛里的光又回來了，看得媽媽好激動好激動！」

」真是個偉大的媽媽！「崔茜點頭感嘆。

」我在你們倆的眼中也看到光，和媽媽那時的眼神一樣。「我拉住兩個女人的手。

」你……少來！別和我倆個一起說……情話。「影倩說。

」哈哈！「崔茜笑著，也和影倩一樣從我這裡抽出手。

」呵呵！好的好的。「我有點尷尬。

「哎，正好，咱們談談前幾天的事，崔茜和我說了，你不用等我們都在才說。」影倩嚴肅起來，「我贊成她的想法，當然也不怪你。以後注意一下，我不是小氣的人。」

「哦哦，我不是怕你小氣。」我也收斂笑容，「你們兩個在我心中很重要，所以我……只想著讓你們一起知道，……一起感受。怎麼說呢……我……我想我們一起經歷，一起快樂，那是最好的。有時就會考慮不周到，的確是我的問題。呵呵！正在改進，正在改進。」

「也沒什麼大問題，對吧？姐姐。」崔茜手放回我胳膊上，「我就是想和你說出來，我們是相愛的人。」

「對對！不是什麼錯誤，就是……沒必要想那麼多。」影倩點頭，「就是要多說說，經常交流，要坦誠，你說過要正視自己的真實感受。我們都這樣，然後多談談，沒什麼問題不能解決，都是好人。」

「哦，對對！不存在原則性問題。」我點頭，「只是要有辦法解決潛在的矛盾，要有些經驗。」

「看你說的，還矛盾？哪有那麼嚴重。」影倩撇我一眼，「行了，我走了，你們隨便。」

「好的，姐姐晚安！我們怎麼辦？」崔茜問我，」喝完茶？「

」好，還剩一點，倒了浪費。「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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