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非洲二百一十五

迪恩總統視察炮兵學院的日期總算大體定下來了。西點很重視，但對這種事沒什麼經驗。我在國內時最喜歡看父輩們會操，看父親向院長報告時嗓子吼得震天響，所以當然要幫忙出謀劃策。不過這些學員沒怎麼練過隊列，時間又短，可把我愁壞了，最後想了個餿主意，少排徒步方隊，多用車輛。

徒步的人從全院學員中選拔，按身高組成六乘六的兩個方隊，再挑出四名帶隊軍官，全天停課，從早晨五點半一直練到晚上九點。除了三頓飯的時間，每小時休息十分鐘。從軍姿開始，再到口號，齊步。正步也試了試，但實在練不出來，只能讓帶隊軍官在經過檢閱台時喊敬禮，然後大家一起向右看。標兵也是問題，好在每個人的距離都遠，只要身高體型別差太多就行。時間短，只能先這樣。

徒步方隊的後面，就是車隊。指揮車，通訊車，觀測偵察車，炮車，運輸車，炮車，後勤車等等，兩輛一排，盡量保持隊形，反正長長的一大串，看起來也算車流滾滾，威武雄壯。

正式閱兵前進行了三次綵排，一次比一次好些。第一次整個就是笑場，觀眾先笑，閱兵的學員跟著笑，最後連西點和我也沒忍住。第三次綵排有樣子了。到分列式時，已經夕陽西下，長長的隊伍中，鋼盔，刺刀，車輛都反射著金黃色的陽光。隊列的腳步和車輪帶起微微的煙塵，越遠升得越高。行進的車隊按要求開著燈，一條騰雲駕霧的火龍緩緩而來。

側翼看台的觀眾先熱鬧起來，大聲叫好鼓掌。站在閱兵領導位置的西點扭頭找到我，點頭之後豎起大拇指。

本來還要安排火炮直瞄射擊和槍械打靶，但總統辦公室認為不安全，討論再三還是取消了。

總統視察那天西點早早就把接我的車派到樓下等著。我也很興奮，起床洗漱完就想跑，無奈被兩個女人拽住，硬往嘴裡塞了一個雞蛋和半截香腸。等我三口兩口吃完早餐跑到樓下，接我的兩個人還沒吃完，顧不上擦嘴，趕緊敬禮。

「不急不急！你們把早餐吃完。我……我還有杯牛奶沒喝。」我對他們揚揚手，轉身回樓上的餐廳。

「慌成這個樣子，怎麼像一個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戰神。」影倩見我回來坐下，趕緊把餐巾鋪到我腿上，「小心燙著！別灑到衣服上！」

「嗯嗯！」我點頭咽下嘴裡的牛奶，「不燙。我可不是戰神……所以才慌成這個樣子。」

小丫頭還沒來及整理頭髮，睡眼惺忪地遞給我一塊溫熱的毛巾，讓我喝完擦擦嘴。

「謝謝你，親愛的！」我接過毛巾，「等會喝完了還是刷刷牙，等樓下的人吃完。」

「視察的事你已經盡心了。」影倩看著我，「如果出了紕漏也沒關係，就像你說的，這些兵沒經過什麼隊列訓練，能這樣已經不錯了。」

「嗯嗯，知道。」我趕緊點頭，「托德和西點託付的事，肯定要認真，但願今天別出差子。」

我到炮兵學院的時候總統還沒出發，但三道安全警戒線已經設立。每一道都要出示證件，檢查車上人員並查看車底，最後一道警戒線禁止車輛入內，我徒步走進學院大門。

西點早已披掛整齊準備就緒，參加閱兵的學員被安排在食堂里，等總統那邊出發，這邊再到操場邊列隊。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向雷蒙要來最新的程序單，逐項檢查，然後逐個地點查看。走到閱兵台下面一回頭，發現雷蒙帶著十幾個人遠遠地跟在身後。

發現我停下來看著他，雷蒙大步快走過來，「謝夫，我知道您不放心，所以也和其他同事一起來再檢查。」

「哦，很好很好！您辦事真仔細，我看基本沒有問題了，您怎麼看？」我點頭。

「我看沒問題，我們已經檢查過兩遍。每個局部區域的指揮都有一份清單，每個項目的下面都對演習中出現的失誤列出簡要的提醒。等人員就位后，您還會發現每個隊列需要轉彎處的地方都有一個人，拿著兩面旗幟負責指示方向，這是針對上次走錯方向採取的預防措施。」

「嗯，很好，很棒！」我點頭，「不僅僅讓第一排的隊員記住方向，還要給予指示。很好好細緻！」

「謝謝您的誇獎！」雷蒙得意地笑起來。

回到西點辦公室，我們接到消息，總統沒有準時出發，沒說什麼原因。西點給我泡好茶，自己端著咖啡，無聲地聳聳肩。我估計是安保方面的原因，所以也只好跟著笑笑。

總統大概遲到了半個小時，等我們收到消息，人員剛剛到位，車隊已經出現在學院門口。西點去迎接，我依據指揮軍官的示意走上側翼看台，站著等候總統入場。

檢閱和分列式順利舉行，遠遠地看著總統應該比較滿意。散場以後總統和嘉賓還要參觀校舍和聽課，我跟著人群走出操場，知道西點接下來會很忙，所以直接和雷蒙的手下打個招呼，出來找到接送的車返回東方飯店。

走進小餐廳，一陣混合的午飯香氣迎面撲來。孩子們已經坐在桌子邊等著，我探頭往裡看看，「呵！今天這麼捨得？還有獅子頭！」

「這幾天吃得清淡，不能總是少葷腥。西點那邊怎麼樣？」影倩問。

「一切順利。」我比劃出OK的手勢，「中午總統要在食堂和學員一起進餐，下午聽課，後面沒我的事了。」

「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把手機帶著，放在一個地方，辦完事再拿，姐姐上午看了好多次表。」崔西也回來了，一邊洗手一邊插話。

「你還說我。」影倩走過來把一塊小毛巾遞給崔西擦手，「還沒走多久就開始嘀咕，他應該過了港口路口了，他應該到門口了，他應該和西點打過招呼了。沒完沒了的。」

「哈哈！」崔西抱住姐姐的胳膊，「咱倆……咱倆……半斤八兩。」

「哎呦！你這手擦得，弄得我胳膊上都是水。」影倩抬胳膊看看，「你洗手了沒？」

「洗了洗了。」我趕緊點頭。

「進來幫忙端出去，小心燙！」

中午吃飯的時候李同力來電話，告訴我下午他要帶周紅兵等幾個人出差，這邊沒什麼事，讓我留在莊園關注一下正在加長的排水溝施工，有什麼問題幫他們解決一下。我知道李同力肯定是留趙前進在醫療中心臨時負責，怕我過去起衝突，所以找個借口讓我們避免碰面。

今天早起，又緊張了大半個上午，正好中午可以補覺。我吃飽喝足，一個人走出東方飯店，帶著小強一步一晃走回莊園，倒頭就睡。

下午起床后，先給雷蒙去了電話，確定沒出意外情況。得知總統還沒走，午餐以後在校園裡到處參觀，然後一直在認真聽課，已經聽完事先準備的火炮基礎結構，可能還要再參加一節測地課。

雷蒙講到半途被人匆匆打斷。我拿著電話發愣，不明白迪恩怎麼如此認真。

想來想去沒什麼頭緒，我只能穿好衣服先去莊園里看看排水溝的工地，然後走到高爾夫球場邊山坡上的樹林邊坐下。

旱季的野草有些枯黃，但球場里的草地因為有保養系統，所以依然翠綠。一陣風吹得樹葉嘩嘩作響，我看著遠處蔚藍的湖水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裡的驕傲油然而起。

一輛車遠遠地從路旁樹木的空隙中駛過，然後突然停下。手機響起，影倩告訴我別亂跑，原地等她。

車在離樹林最近的道路邊停下，影倩穿著白T恤藍色牛仔褲跳下來。抬手擋住陽光往這邊看看，低頭爬上斜坡向我走來。

我一直看著明亮的陽光下那個優雅的身影，直到她走到面前。

「這麼遠還坐在車裡，怎麼看見我的？」我問。

「你以為你能隱形？躲在樹蔭下也逃不過我的眼睛。」影倩得意地笑，扶著我肩頭也坐到地上，「以為你在上網，幸虧我掃了一眼。」

「嗯，總盯著顯示器對眼睛和脖子都不好。坐在這看看景色，還有美女陪伴，放鬆，想想事情。「我拉住她的手。

「小丫頭去忙銀行的事，我估計你醒了，來看看。你有空多幫幫她，我看見那些數字就頭疼。」

「知道。金融業我也不了解，正在補課，數字我倒不頭疼，那些專有名詞讓我很暈。不著急，慢慢來，時間和功夫到了，應該能明白。崔西在銀行方面的團隊正在組建，盡量把日常的事務處理完成，讓她直接看結果……要編寫完整嚴謹的處理流程，錯了可就是錢。深藍這邊的辦事團隊也已經開始準備，同樣的任務，也是要有完善的處理流程，你也要有個執行團隊。飯店也應該有個管理團隊，蘇靜娥我看挺不錯，她應該做飯店團隊的領頭。這些都需要完善的辦事處理流程，工作量很大……一開始肯定工作量大，只能逐步完善。我估計基本框架和內容構建完成以後，根據實際運行情況進行修改完善的工作會輕鬆一些。人員的調配也要上心，你們在實際使用這個團隊的時候不僅要注意流程與步驟，還要注意人，很可能有不勝任的。」

「我要莫嘉娜！」影倩突然說。

「呵呵！你們兩個都想請她幫忙。」我笑，「我怎麼辦？」

「我倆就是你的團隊，不許再請別人！」影倩也笑。

「好好好！……莫嘉娜做你們團隊的總領導……她能忙過來嗎？可能有衝突……」

「這個你想辦法，我不管。」影倩稍稍靠近，肩頭依著我的肩頭。

「嗯，發展太快，人才儲備不足……先這樣定。我們找莫嘉娜談談，聽聽她的意見，先這樣運行，看看有沒有問題。」

「莫嘉娜前天和我說要搬走，不好再麻煩我們。我讓她安心住著，不缺她一棟房子，你也和她說說，別想那麼多。」

「嗯，行，討論工作的時候找機會和她說說。「我點頭。

」幹嘛找機會，直接和她說就完了！你怕啥？「

」沒有沒有，找……找合適的機會，就是適當的時候講。「

」你怕我和丫頭吃醋，對不對？「影倩抓住我的袖子。

」沒有，你想多了。「我搖頭。

」我們吃醋是正常的。愛你，才會吃醋。「

」哦，對對！……愛你們，才會怕你們吃醋，這也正常啊！「我終於找到了說法。

」真會順桿爬！「影倩撇撇嘴，」你也想對我們用那個……煤氣燈效應。「

」哎，漂亮的姑……奶奶！這可……可不敢亂說，那是騙人的伎倆，和我這個完全不是一個事。你……你怎麼想到那個去了，嚇我一跳，哪天我要是用煤氣燈效應，那就真是個十足的壞蛋了。「

」誰說你要用了。「影倩低下頭開始耍賴，」說說而已，看你緊張得。「

」嗯，是被嚇了一跳。「我拉住她的手撫摸。

」那天看你那麼嚴肅，知道很看重這件事。「

」我一直不相信，或者說不敢相信，政府會騙人。聽到傑夫的話以後……其實，以前其實就聽說過許多事例，但一直不願下這樣的結論。比如中越邊境，一個補充過的連隊再次接到命令去拔點作戰，好裝備都給新補充來的兵，讓他們沖在最前面；處理烈士的人，把遺體像豬肉那樣搬來搬去，重重地撂到處理台上；撤退時丟下戰友逃跑。在朝鮮時有一個師被美軍包圍消滅；還有戰俘，而且超過一半被俘的人最後選擇去台灣。……這些事……都很衝擊我，我就不知道怎麼辦，私底下認定是騙人。可是講這些的人幹嘛要騙我？沒有原因，騙我一個小孩幹嘛？還有一件事：中越邊境的戰爭結束以後，很多參戰的軍官被分配到部隊，我們是海軍院校，只分來一個翻譯。這人極壞，一句話不樂意就瞪眼睛，要和人動手。那時年輕的軍官是雙人宿舍，他鎖上門不讓另一位進去，系主任去敲門都不理，後來還是院政委過去才開門。他經常掛在嘴邊的話是，『老子上戰場買過命，想幹啥幹啥！』」

「他是不是有病……有點不太正常，受刺激了？」影倩問。

「哎，你這一說，我也覺得有道理，不知道他遇到過什麼。當時只是覺得這樣的人怎麼能留在部隊？還是你善良。」我點點頭，「……可是我也經歷過戰爭了，也沒變成他那個樣子啊？」

「人和人不一樣，你更堅強。」

「呵呵，謝謝！也許是這樣。」我笑了。

「哎，說件要緊的事。咱好久沒燒烤了，你在這個莊園里選個地方，咱燒烤一次。就咱家自己人……先咱們自己人試試，如果合適就請朋友們都來。咱倆再去買魚，你能抽出時間嗎？早晨去，行嗎？」影倩看著我。

「嗯，好。其實讓給飯店送魚的老闆多送些就行。」

「不行！我想和你在路上看日出。」

「哦，對對！」我恍然大悟，笑著點頭。「……美女之意不在魚，在乎山水之間也。」

「呵呵，真聰明！」影倩扶住我肩頭，「我得走了，你……」她四處看看，預言又止。

「幹嘛？這麼忙嗎？」

「廢話！」影倩手上使勁站起來，「起來！到裡頭。」

「嗯？你走你的，到裡頭嘛？」

「傻子，快點！」

「哦哦，明白了！」我笑起來，起身從後面趕上她，拉著手走進樹林。

「哦，以後在這裡加個石桌石凳，站著親累人。」擁吻良久以後，影倩離開我的懷抱扭頭四處看看。

「好主意！」我摟著她，也轉身往四周看看，」這裡還可以看到大部分球場的情況，欣賞景色，還能看到湖，在這裡搭個小看台。「

影倩電話響，是崔西打來。影倩聽了兩句就笑起來，「哦，你看到了……哎，你回來了，好！我馬上回去。」

「啊？她看到我們親熱了！不會吧？」我到處找攝像頭。

「什麼啊！」影倩瞪我一眼，「她看到我的車了。我走了，你看著時間。崔西約我去看看公主，小強我們帶走了。」

「哎，好好。以後這附近也加個攝像頭，記錄下我們的甜蜜時光。」

「滾蛋！」影倩橫著瞪了我一眼，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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