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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lr谷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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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非洲二零零

作者：wlr谷石於 2023-4-22 12:59 發表於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原創文學

第二天我早早就到了工地，穿著新鞋故意到處走動，結果根本沒人注意，直到與李同力逐條核對並驗算好最近需要的水泥和鋼筋以後，他才低頭看我的腳，「哎！今天穿的新鞋。」

「嗯，對，崔茜給買的運動鞋，穿著腳不累。」

「這個崔茜小姐……想不到她一個美國姑娘，做事還這麼……這麼……」李同力卡住，略歪著頭想詞。

「賢惠。」

「對對對對！賢惠，賢惠，真是賢惠！你現在衣服也整齊了，我剛來的時候看你襯衫是皺的，洗得倒是還乾淨，但沒熨平。」

「呵呵！那時候也沒有電熨斗。」我心裡很得意。

「看把你美得。」李同力站起來，從冰箱里拿出一瓶雪碧，「瑪拉庫佳沒有了，你先喝這個，我們去堆料場看看石子。」

「石子的質量有問題？」碎石廠是我和加霍來一起辦的，聽李同力這麼說我有點緊張。

「沒有，不是質量問題。」李同力擺擺手走在前面，「負責拌料的人不會算，上次澆二層樓板差點不夠用，我得隨時看著。加霍來的質量從來沒有問題，就是產量有限，剛剛夠我們的用量。好幾次財務去結賬，他們的財務室都亂鬨哄的，香水味和體臭混合在一起，都是去結賬和訂貨的，增加了三台碎石機都不夠用，好在我們可以優先訂貨。」

「嗯，現在到處都在蓋樓。」我知道石子廠的經營狀況，幾乎已經是二十四小時設備不停機，還是供應不上。有些小工地只好雇很多人用鎚子敲，那個速度根本不行，但總比沒有好。

趙前進正和幾個瓦工在鋼筋加工棚前比比劃劃地講話，見我們經過立刻跟上來。我沒回頭打招呼，聽著身後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低頭仔細看著腳下的路。

李同力回頭看看跟在後面的幾個人，繼續往攪拌機旁的三堆石子走過去。

「來來，你兩個過來。」到地方以後，李同力抬手招呼兩個負責上料的瓦工，「我這麼算石子的數量: 一車大概七噸，倒下來就有一個尖。整個的好算，用過的你們看著估計，算少一些沒關係，第一是保證夠。立強，帶紙筆了嗎？」

我遞過去紙筆，看他在上面刷刷點點寫下計算的公式，抬頭看看遠處，然後掏出捲尺遞給我，「這上面是圓錐體積計算公式，也可以整理一下用這個公式計算體積，這樣更準確一些。立強，幫我教教他們，我去接待一下。」

「好的，」我點頭接過捲尺，「你去忙，我來講。」

李同力快步離開，我拿過紙筆想了想，把上面的字母變成漢字，用最簡單的算數符號再寫一遍。兩個瓦工看懂了，連連點頭。

我看著紙上的公式想了一會，又把兩個瓦工叫過來，「其實還有另外的辦法：一車是指大概七點六七噸。每倒下一車都會留一個尖，數數這一堆石子有幾個尖，就能算出大概多重，然後根據重量估計夠不夠用。大石子可能沒有那麼重，它們之間的縫隙大些。等我問問石子廠具體的數目再告訴你們，他們那裡有地磅。兩個方法你們都試試，看哪個……哎！什麼東西？」

不遠處的草叢裡突然晃動，接著有什麼動物竄進地梁底下，我跟著蹲下身看，屁股底下突然刺啦一聲。

「哎呦，我C！褲子開了。」我站起來扭身摸摸褲襠。

「呵呵，你可真丟人！這麼大個子，褲子還能炸開，短褲都露出來了，丟人現眼！」一直不出聲的趙前進突然一臉憤怒地開口了。

「沒注意沒注意。」我有些慌亂，不知道該說什麼，胡亂地用手遮擋著褲子。

「一天到晚。吃啥啥沒夠，幹啥啥不行！看看你個熊樣！」趙前進繼續說。

我突然有點惱火，抬頭看看他，又不知道說什麼，只好下意識地擋住身後，趕緊往宿舍走。

李同力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馬上讓我開車回去。有事他會打電話叫我，沒電話就別回來，明早準時上班就行。

回到莊園，影倩已找好褲子，崔茜不在，我趁機摟著她吻了很久。

「哎呀，好了，你歇歇，褲子換下來我看看。」影倩從我手臂里掙出去，回身拿起好褲子遞給我。

那條褲子已徹底炸裂，影倩看了看，疊好放到一邊。

「別補了，不要了，縫起來太費事。」我又把她拉到身前。

「沒有，誰要就送給誰，自己補。你先洗澡吧。」影倩盯著我的鼻子看。

手機鈴響，李同力打來。先問我到了沒有，然後問趙前進講了什麼的話。我聽他語氣不善，加上影倩就在旁邊，支支吾吾地語焉不詳，想糊弄過去。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估計李同力也明白我的意思，沒再繼續說什麼。

「怎麼回事？有人說什麼了？」影倩瞪圓眼睛問。

「沒有沒有。他，他就是笑話我，沒事。」我繼續敷衍。

「你……我不是怪你。咱們不打架，但也別任人欺負，對嗎？」

「我知道我知道。」我笑著攬住她的腰，「我那個……他當時說話不好聽，我也沒反應過來。褲子破了，我只顧著趕快處理這件事，懶得理他。」

「褲子破了有什麼？又沒有赤身裸體。再說，誰能避免這種意外的事，不就是破了褲子嗎，能有多大事？是趙前進嗎？」

「對對對，夫人高見！我是一時慌張，覺得好難看。其實想想，這種事又不是故意幹壞事，意外而已。」

「你啊！先前一點就爆，動不動就要打人。現在怎麼變得……變成一尊微笑的佛，聽見什麼都沒事。」

「謝謝誇獎！」我繼續嬉皮笑臉。

「誰誇……。我的意思是：咱不能啥都無所謂。」

「嗯，明白。我知道你的意思。回來路上我也在想，以前就很容易發火。現在應該是想通了，很多事情其實是人的本性，看見錢就想發財，看見美女就想多……想當女朋友，都是很正常的人性，不是什麼缺點或不好的事，人的本性而已，無關對錯美醜。你生氣發火，也很正常，那是愛我，見不得我被欺負。」

「誰愛你！」影倩笑著從我身邊挪開，「該頂回去就頂回去，咱不害人，也不能被人傷害。而且你這話說不通，正常的人性，就不應該批判和改正？就能不生氣？正常人性也有美醜對錯！這事還得再仔細思考，我相信你的思考能力，有新進展告訴我。」

「嘿嘿！好的，說得好，好問題！我去洗澡，你幫我搓搓背，然後咱們再……赤身裸體一下？」

「滾！大白天也沒個正經，再貧嘴我走了，不給你搓背。」

中午時分，崔茜開會回來了，唧唧喳喳地和姐姐講銀行的最新進展，又說中午不能午休，要去哥哥的超市幫忙，吃完一抹嘴開車就走了。

下午影倩指派我去莊園的各個工地查看，然後去超市幫崔茜運回買到的東西。睡醒以後，我先去最近的倉庫工地，周紅兵沒在，倉庫已基本成型，兩個瓦工正帶著七八個當地工人砌牆，大家都停下手裡的活打招呼。我逐一回應並簡單問了問情況，道聲辛苦後轉身去了高爾夫球場，那裡已基本完工，正在補充安裝監控攝像頭。

周紅兵從中式庭院的門裡走出來，遠遠地向我揮手。我也揮手回應，然後扭身和負責監控施工的工程師又交代幾句，轉身向著周師傅過來的方向迎過去。

」哈哈！兄弟，好些天沒見到你了。也不來看看你老哥，扔我一個人在這幹活。「周紅兵滿臉笑著抓住我的胳膊。

」呵呵，對對！你上班來這裡，我上班去工地，正好一來一回。辛苦你了！「

」別說沒用的！今晚請我喝酒。「

」好，好久沒和你聊聊了。「我笑著點頭，」不過我有個要求，你得給我烙幾張餅，你做的雞蛋餅真好吃！「

」怎麼烙？啥東西都沒有……借崔茜小姐的廚房用一下行不行？「周紅兵看看主樓，」那樣合適嗎？「

」合適合適！我講一聲就行。「我說著就開始摸手機。

」等等，先進院子看看。說得像你家一樣。「他按住我的手，拉住我往院子里走，」這個裡面都是中國古代的樣式，我從沒做過，有些地方實在難，問來問去，想過多少遍，有幾個地方弄出來還是不好看。做不好是技術不行，得老實告訴人家業主，不能糊弄人。你得給我跟崔茜小姐曲女士說幾句好話，真是費了老勁了，還是不太行。「

」嗯，好，我來好好和曲女士和崔茜小姐講，希望她們能理解。「我小心地回答著，不好意思直接和他誠懇的目光相對。

周紅兵拿出圖紙帶著我，一處一處指出存在不足的地方。我看著圖紙上的線條，心裡感慨技術的失傳，同時又感動於周師傅的實在，只能不停地點頭表示明白，盡量找出優點安慰他。

走出院子，我看著他仔細疊好圖紙，想起還要去超市接小丫頭，趕緊抬手看看錶。時間還來得及，我說聲有事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折回來，「周師傅，別太在意，那些傳統的建築技藝不會，不是你的責任。你們那一代人上學時正好是文革，按現在的說法是十年浩劫，不是你一個人能改變的，我回頭和曲女士和崔茜好好講講，你已經儘力了，別太在意。」

「是是，和她們好好講，客氣些。哎，還有，你還沒和崔茜小姐講借廚房的事。」

「哦，我這就去，講好了讓那個卡雅小姐來找你，我得趕緊走了，去超市接人。」

傍晚回來的時候，我先到東方飯店把崔茜買的東西卸下來。影倩看見我，從大廳的收銀台里出來，告訴我已給周師傅送了四個菜兩瓶酒過去，如果不夠再打電話，還問我周師傅晚上要不要留宿。我猶豫一下，估計他不好意思睡在這，就只讓影倩準備一位司機，如果我喝酒，最後讓司機送周師傅回去。

回到莊園的小餐廳，周師傅還在廚房裡烙最後一張餅，扭頭看見我笑著進來，自己也樂了。

「你瞧瞧，曲女士真講究，特意讓人找來帽子和圍裙。」

「哈哈！挺好挺好！做飯就像個做飯的樣子。」我邊說邊扭頭去看酒瓶，「這酒能喝嗎？不好喝我拿去換。」

「你不喝酒，不懂。這兩瓶都是好酒，拿來時我都不好意思，曲女士放下就走了，我想有你在，就收下了。」

「什麼好酒孬酒，我都不認識，都一樣辣，你喝著好就行。」我拉開冰箱拿出兩瓶雪碧，「你是喝茶還是喝飲料？」

「別人的地方，你就直接開冰箱拿，好不好？」周師傅有點擔心。

「哦……沒事！曲女士和崔茜小姐都講過，想喝隨時拿。剛開始我也不好意思，她們不在乎這點東西。」

「哦，那就行，那就行。」周師傅回身把鍋里的餅翻過來，「馬上就好了，我多烙了幾張，給兩個女士送過去，回來我們就吃飯。」

「不用不用……我來……找人幫忙送過去。」我捧著餅去外面找到卡雅，讓她送到東方飯店，順便一起吃了晚飯再回來。

一切安排妥當，兩人終於面對面在窗前坐下。

「來來來，周師傅，先喝口酒。」我給他倒酒，「我不會喝酒，也不講那些規矩，咱倆隨便。」

「好，咱倆講什麼規矩！你別喝酒。」他把酒瓶從我手裡搶走，「自己倒。晚上你還要送我回去，不能再麻煩崔茜她們，再說咱倆在路上還可以繼續講講話。」

「哈哈！好好。」我點頭，「很久沒好好講講話了，好好聊聊！不象以前，見面就想打架。」

「哪百年前的事了？你還記得，這可不夠大氣，男人還記仇。」

「哈哈，對對對！」我俯身向前點頭，「我的錯，講錯了，那事過去了。來，我以飲料代酒，敬你一杯！」

周紅兵和我略略一碰杯，回手把酒杯先放在鼻子前面，稍做停留，然後擠入唇間，輕輕抬起杯體嘬了少許，」好酒，嗯，好酒！還有好菜，好風景！「

「呵呵！」我扭頭看看雲白霞紅，山黛樹青，湖水蔚藍的窗外，「還有好兄弟和……好餅。」

「哈哈！還有你這張好嘴。」周師傅大笑，還沒喝多少酒，臉色已經變得黑紅。

「嘿嘿，吃菜吃菜，別只喝酒，先把肚子填飽再邊喝邊講話。」我指指桌上的菜。

「你餓了就先吃塊餅，我喝酒不大吃菜，更不吃飯。你自己隨便。」

「就等你這句話呢！饞死我了。」我笑著抓起一塊餅，張嘴吞下一角，「香！好吃！」

周紅兵靠在椅背上，夾了塊醬牛肉慢慢嚼著，臉被晚霞照亮，「舒服！忙一天，晚上喝口酒坐下歇歇，舒服！」

「我去找個煙灰缸，你再抽根煙，更舒服。」

「不要不要！」周紅兵拉住我，「別人的家，別太隨意，等會到外面抽。這屋裡抽煙，味道好幾天都散不掉。」

「好，那就等會出去抽。「我重新坐下，」你喝酒吃菜，我先把肚子安撫一下。「

」你吃你的，瞎客氣！「周紅兵笑笑，」這樣喝酒真舒服！「

」喝酒嗎？……熱鬧也可以，只是別那麼，那麼勾心鬥角。我不知道這麼說對不對，反正我不喜歡被人強迫喝酒。「

」嗯，我知道你不喜歡。那個趙前進就這樣，別理他。「

」好，沒關係。周師傅，你喝酒，我喝飲料。「我對他舉起杯。

」好好。「周紅兵也拿起酒杯沖我晃了晃，一口喝乾，」這杯子太小，倒來倒去好麻煩，把你後面的杯子給我。「

」啊！「我看看身後喝飲料的玻璃杯，」周師傅，這可是喝飲料的，你可別一口乾了。「

」哪來那麼多廢話，快點拿來！「周紅兵笑著伸手，接過杯子后咚咚咚咚倒滿大半杯，」先來這麼些，不夠再倒。「

」先吃點菜先吃點菜。「我真怕他喝得太快，」說說話再喝，急什麼，時間還早。「

」嗯，說得對，這麼好的酒，慢點喝才有滋味。「周紅兵點點頭，」老弟，上次和你喝過酒，心裡好多了。以前不能想到那個女孩，想起來就心疼，容易發火，惹事。還有讀書少的事，讓你一說，也是鬆快多了。我才明白，原來心裡裝著那麼多事，都是不好的事，怪不多燥得很。「

」誰都有煩心事，都一樣。「我點點頭，」只是我總在想，能不能少點煩心事，或者別總是被這些煩心事糾纏。「

」你讀書多，我不知道那麼多道理。不過，沒那麼容易，總得掙錢過日子啊！「

」這不是讀書多少的事。「我擺擺手，皺眉看著桌面片刻，」錢少也不是不能快樂。我還沒結婚，不知道有家后的難處，可我也有煩心事……周師傅，不怕你笑話，我小學時偷過東西，……偷了同學一本書。這事困擾我很久，直到幾年前……我在別處知道一篇文章，上面說男孩小時候很可能偷東西，因為尋求刺激。到這時我才突然明白了一些，我不能容忍自己曾經偷東西，不敢和別人說，甚至自己都不敢想起。知道這個說法后，一下子放鬆，這麼多年的包袱一下子……消散了，為什麼以前沒人告訴我？我只知道偷東西是很可恥的事情。是不是有人真像故事裡說的那樣，小時候偷東西，大了犯罪？「

周紅兵直著眼睛看著我，直到我抬頭看回去，他才極不自然地低頭摸摸杯子，又胡亂地摸到筷子，卻不知道吃哪個菜，「你……你不怕我笑話你？」

「怕，但做過的事，不論好壞都要承擔責任。當然，不是所有人我都說。」

「對對，千萬別到處說，有人會利用這事壞你的名聲，我以後不會再提這事，你也別再說了。」他低下頭看著桌面，「不論怎麼講，拿別人的東西也是不對的。」

「是，偷別人東西肯定不對。我的意思是有些事情不應該自己背負一輩子，是自己的錯，承認並承擔責任，不是……或者說不完全是自己的錯，事情過了以後，要想辦法過去，不能總是放在心裡，老是被這件事糾纏，那樣會很累。」

「大道理我想得少。」他喝一口酒，「反正，過去的事，要知道放下，做錯了要認錯。」

「哎，給你的書讀得怎麼樣了？」我轉移話題，「李同力講有時看到你在電腦前學習。」

「哦，呵呵。」周師傅撓撓頭，「這麼多年沒看書，坐不住了。」他放下筷子，用勺子舀起七八粒花生米，一下全塞進嘴裡，「我聽你的話，坐不住就不坐，躺在床上看，看不進去就歇會，喝杯水，上個廁所，再不行去看會電視，回來再接著看。」

「對，就要這樣的態度。」我點頭，「還有，你要多操作。電腦又沒別人用，看了一個操作就去用一用。還有，別怕把電腦搞壞，你也弄不出什麼大毛病，只要別把電腦砸了，軟體弄壞了，我都能修回來。」

「那太好了！我天天……我坐在那裡跟對著個寶貝似的，就怕出毛病。上次突然停電嚇死我了，跑出去看是電工在動線路，氣得罵他一頓。」

「我知道我知道。電工想著天還沒黑，不通知就斷電。李同力和我講了，以後不允許不通知就拉閘。」

「是這樣是這樣，這個電工有點……想當然。」

「呵呵！其實我們做事的流程還要再詳細些，一步一步都要考慮到。」

「對對，這是你們領導要考慮的事。其實，出國以後最重要的感覺就是：做事一定要按監理的要求來，胡不過去的。」

「其實監理根據的也是規則和流程，我們的一個大問題就是不遵守規則。」

「呵呵，我同意你的說法。」周師傅笑起來，「不過有時候規矩太多太煩了。」

我和周紅兵邊吃喝邊聊天，海闊天空，東拉西扯，直到天色已經黑透。

「哎呦，幾點了？」周紅兵看看牆上的掛鐘，「走，出去抽根煙。」

外面燈火闌珊，湖邊的東方飯店一片通明，隱約似乎能看見人影走動。

「雨季快過去了。」周紅兵舒暢地吐出一口煙，慢悠悠地說。

「是，今天到這時候還沒看見雲和閃電。」我扭身往山那邊遠眺，手裡的電話同時響起。

「哎，喝多了？跑哪去了？菜不好還是酒不好？把你兩個氣跑了？」影倩在那頭一通問，語氣愉快而輕鬆。

「哦哦，沒有沒有，哪個……謝謝曲女士的酒菜，很好，我們出來透透氣。」我想笑，又忍住。

「和周師傅講，他的餅很好很好，被孩子搶光了。你在那邊吃飽，這邊沒有餅給你留了。」影倩不理我的話，繼續自己的思路。

「哦，你和他講，你和他講。」我把手機遞給周紅兵。

「哦……，」周師傅似乎沒準備，雙手捧著電話就送到嘴前，感覺不對，有趕緊往耳邊挪，不小心手指碰到嘴裡的煙頭，爆出一團火星飄散下來，「曲女士好……哦，不不不，不客氣！謝謝您！很好很好，夠了夠了，不要不要，您太客氣了，不要不要，謝謝謝謝！哎，不客氣不客氣！好的。「他把電話又還給我。

」哦，又是我了。「看見周師傅忙不迭地回話，我可以猜到影倩說得有多快，本來想笑，電話一回到手裡又不得不假裝嚴肅。

」你還好意思講話？還又是我了。未經我同意就把電話給他，成心的吧？「那邊雖然是埋怨，但語氣仍然歡快，不等我反應就繼續下去，」等會你開車送他回去，路上小心，慢慢開……「

「哦哦，……好的，我開車送他。……好的，……好的，……沒問題，……謝謝謝謝！」我控制著表情和言語，聽著影倩的嘮叨和旁邊另一位女士的笑聲。

結束影倩的電話，周紅兵又點燃一支煙。我跟著他的目光看向不遠處的東方飯店。

「曲老闆真客氣！」周紅兵看看我，「現在也比以前開朗多了，以前也不是很不高興，就是很少笑。現在東方飯店亮燈的地方也多了。」

「哦，是是。地方變大了，山上也有餐廳。」我點點頭，「哎，一直忘了問你，那個山頭上的槍和炮是怎麼回事？」

「啊？你不是都知道了嗎？」周紅兵轉頭看我。

「不是……那個迫擊炮，炮管和發火撞針都組裝好了，你裝的？」

「是啊，」周紅兵笑著點頭，「我下放的村裡有個退伍兵，解放太原時腿打瘸了，就是炮手。幹完活閑聊，告訴我迫擊炮怎麼用，槍怎麼用。」

「哦，原來如此。炮彈的發射葯也是你裝的？」

「是，引信沒敢裝，幾十年了，不知道會不會自己炸。」

「膽子夠大了，還裝引信。」我笑，拉著他往回走。

「我跟你說，事後我怕死了，當時還怪你拽我。」

「哪有射擊完以後在原地露頭觀察的？」我坐下端起飲料和他碰杯，「……那不找死嗎？」

「嘿嘿，我哪懂這個，想看看打著沒有……嘿嘿！」

「打仗可不是打架，做錯很可能就沒命了，可不是被拳頭打幾下。打到頭，一下子就完了，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繼續教育他。

「是是，其實那時最好的辦法就是撤退。」周紅兵放下酒杯，夾起一塊魚肉，「你當時怎麼想的？打完炮抱著槍坐在地上。」

「我怕那些人衝上來，誰敢衝上來，露頭就打。其實你講得對，當時就應該趕緊跑。把那個柵欄破開，跑到山下，順著湖邊跑到東方飯店裡。」

「當時都沒想到，反正有槍，只想著誰他媽敢搶我東西就打他。」

「唉，你真是大哥！」我無奈地笑笑，「對方那麼多人，你……不多說，有戰鬥經驗的，三個人就打上來了。」

「我不信，你講七八個人還差不多，三個人怎麼可能。」周紅兵搖頭。

「好，我告訴你。」我點點頭，「把公路邊的排水明渠當攻擊發起點。先由兩個人負責警戒。一個人每隔一秒開一槍，打窗戶四周，不讓我們露頭，另一個人瞄準房門，有動靜就開槍，最後一個人負責破開院門，然後進院子找位置瞄準門口，接著另一個人也進院子，去另一邊。三個人都進院子后，盡量散開，分三個方向，交替射擊掩護，交替前進。你覺得我們能防住嗎？「

」嘿嘿！還是趁早跑了省事。你很會打仗。「

」不是。我從小在軍營長大，雖然是海軍，但也能接觸到步兵的戰術。「

」這事謝謝你幫我瞞著。「周紅兵舉起酒杯，」要不不知道有多大麻煩。「

」沒啥。一場戰爭過後，什麼都沒有了。飯店被叛軍佔領，回來的時候幾乎被清空了，除了房子和地下室里的……一些東西。聽說是作為叛軍的指揮部，所以還沒弄得太破爛。「

」我想不起來是誰說的。說胡圖人造反，就是因為圖西人欺負他們，所以才造反。「

」嗯……這是原因之一。胡圖人後來也當了總統，這總統上任以後就想著欺負回來，結果是更大的災難，連自己的命都丟了。我也是聽說，當地人講什麼的都有，圖西胡圖各說各的，具體情況到現在也沒完全搞清楚。「

」唉，還是不打仗好。「周紅兵喝一口酒，認真地點點頭。

」呵呵！那當然。所以說，你那時候就不該開槍。「

」那時候哪知道這些。不過那次以後真是怕了，你要是不拽我，就沒命了。「

」也不一定，但肯定很危險。「

」兄弟，不開玩笑。那事我回去跟誰都沒講，真是嚇著了，子彈打在窗框上，跟玩似的，就打碎了，比大鐵鎚砸得都厲害。「

」嗯，戰爭進入熱兵器時代，就是有了槍以後，打仗……就再也不是砍一刀留個疤那麼簡單了，一下子就碎了。現在的子彈，只要打中肚子，內臟基本就攪爛了，醫生都救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