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非洲一百五十八

女主人回來了，東方飯店恢復正常。雨季也正式開始，轟轟隆隆地一陣雷，嘩嘩啦啦地一瓢雨，大人小孩們嘻嘻哈哈地一通亂跑。

商會成立儀式將在星期一上午九點正式舉行。影倩崔茜忙碌著準備我和自己的衣服，醫學中心的基礎梁和地面即將驗收，我星期天上午又跑過去開會，李同利最後檢查所有的事項，確保以前監理指出的問題已妥善解決。

因為總統要參加成立儀式，各方面都特別重視。會議地點在國家議會大廳，這也是少有的高規格待遇。

我們在離議會大樓幾百米外就被指揮靠邊停車，警察看過證件，又把車輛里裡外外檢查一遍，最後將有編號的標誌貼紙粘在前風擋右上角，告訴我們限速二十公里，前行四百米右轉，依現場人員的指揮停在臨時圈起來的指定停車位，拿好證件步行進入議會大樓。

「限速二十。」我停好車，拿著證件跳下來，搖著頭說。

「走吧，還有一段路呢。」影倩給我拉拉西裝後背。

我們到達的時間正好，車輛禁行的路上三三兩兩走著參會的人，但都隔得比較遠。約翰遜帶著四五個人躲在一群警察後面，遠遠地沖我點點頭，卻沒像往常一樣走過來。我知道他職責在身，不便過去打擾，也微笑著點點頭。

門口的台階頂端是警察一道檢查線，但並不要求出示證件，只是有五六個人拿著硬紙板夾不停地抬頭觀察漸漸走近的人，然後低頭在紙上尋找，最後用筆劃一下。進入門廳之後才看到會務人員，每個人魚貫經過一個機場上常見的金屬探測門，然後才遞上證件。不過據我看這些應該是特別挑選的人員，因為他們都是整齊的西裝，而且身材都比較勻稱，不像一般人有高矮胖瘦的明顯區別，很多人腰背處似乎都帶著什麼東西。

進入會場以後人就多了，影倩凱西時不時和人點頭或問候幾句，我認識的人少，只和加霍來及他身邊的朋友簡單聊了幾句，就找到位置坐下。

影倩片刻之後也坐過來，凱西卻還在和幾個朋友談笑著。

「小丫頭朋友多，性格也開朗，等會就過來。」影倩見我扭頭看了一眼崔西，輕輕地說。

「啊？沒什麼。本來就是社交場合，還有……將近十五分鐘，你也應該和朋友們多談談。」

「怕你一個人不自在。」

「呵呵，謝謝，你真好！我才不會，本來在商界就不認識幾個人，怎麼會不自在？」

「這個錶帶著重不重？」影倩看看我手腕，「就知道你忍不住要帶上。」

「我是……你看……，這是表到我手裡以來最重要的場合……你送的當然要重要場合……在重要場合帶著。」我有點急。

「知道知道，」影倩笑了，「別著急，開玩笑。」

「呵呵！我以前也是好東西先留著，不著急用，但是忍著真難受，所以這次我就不忍了，而且這是你送的，就應該立刻帶上。我就喜歡有分量的東西，電子錶太輕。」我抬抬手，「怎麼樣？看我多重視你送的東西。」

「就應該這樣！小丫頭過來了。」

儀式準時開始，崔茜被請上主席台就坐。主持人宣布開始，然後請總統講話。迪恩明顯又胖一圈，慢悠悠地擺好講話稿開始念。我仔細聽了大概一分鐘，發現很多詞聽不懂，皺著眉頭用餘光注意周圍，許多人也已經開始四處張望或交頭接耳。

「怎麼回事，講的什麼？」我問影倩。

「不知道，說的像是法語……嗎？我也聽不懂。」

「聽著像，但……聽不懂多少。」我往四周看看，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繼續聽下去。

迪恩念完稿子，我也出於禮貌跟著鼓掌。接著包括崔茜在內的商會各個領導講話，企業代表講話，宣布商會章程，最後大家起立歡送總統先生，然後轉入各分會的獨立會議。

影倩和我進入外商分會的會場。崔茜正和每個與會者握手，小丫頭神采飛揚，熱情地微笑著，一本正經地走過來與影倩和我握手，也不說話，轉身又去迎接下一位從門外走進來的賓客。

我看著她直想笑，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同時心裡有些後悔，要是答應總統的要求擔任會長，剛才坐在主席台上和他握手交談的應該是自己。

「你喝點水。這裡人也不少。」影倩隨我到角落坐下，伸手拿起一瓶水。

「大概有將近三百人，想不到這小國家裡竟有這麼多外商。」我給兩個杯子里各倒上些水，「估計以前更多。你也喝水。」

「應該是。我以前認識一些，今天好象都是陌生人。」影倩點頭，「謝謝！」

「哎，那個白人胖老頭我認識！」我指著一位遠處正談笑的人說，「他是義大利人 ，開一間很小的空心砌塊廠，我們公司有個山區的學校是他當監理。很開心的老頭，總是笑呵呵的，今天穿得怎麼正式，差點沒認出來。」

「他是學建築的？」

「不太熟，我想應該是，不然怎麼當工程監理。」

所有人坐定以後，會場安靜下來，崔茜開始講話，「各位好！今天是外商協會的第一次會議。剛才的全體會議大家都參加了，商會的主要目的有兩個，一是讓大家有一個相互交流的平台，二是和政府相關部門有一個溝通的渠道。我這樣想，按商會的章程，每個月我們要聚會一次，如果沒什麼很重要嚴肅的事情需要討論，就不必象今天這樣有正式的會議形式。下個月我邀請大家到曲女士的東方飯店舉行冷餐會，歡迎各位參加！如果你們覺得需要額外邀請其他人，也請告訴我，時間確定以後我會發出邀請函，……嗯，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想就可以散會了，謝謝各位！」

會場中響起輕微的嗡嗡聲，有人站起來往外走，有人聚到一起說話，崔茜快步走到我們面前。

「今天表現真棒！」未等她開口，我已經豎起大拇指。

「謝謝！我很緊張，都不能呼吸了。」崔茜笑著靠到影倩身邊。

「幹嗎緊張！」影倩也笑著拉住她的手，「真的，到現在手心還有汗。」

「很正常很正常。我也很緊張，怕你忘詞。」我趕緊加上一句。

「謝謝！」

「都是一家人，以後別那麼客氣。」影倩遞給她一方手帕，然後笑著把崔茜拉到我和她之間，「今天會長大人是主角，請她走中間。」

外商協會是最早散會的之一，從議會大廈的台階上走下來時約翰遜正面對著十幾個會務人員訓話，聲音不高但表情嚴肅。見我們一大群人出來，微微擺擺手解散了面前的下屬，回身站在原地，遠遠地對這邊笑笑，我們也沖他點頭算作回應。

走去停車場的半路手機響，接起來是約翰遜，告訴我他已命令下屬暫時保留總統離開時特別封鎖的街道，讓我出停車場后先向右拐，第一個十字路口轉向西面繞一段路，最後再向南直上湖濱大道，這樣可以繞開大部分因交通管制擁堵不堪鬧市區，我們的車通過後他才會解除封鎖。

我重複一遍路線，道謝后掛斷電話，得意地向兩個女人講訴緣由。

「那太好了，謝謝他！這樣就不會堵。」崔茜說。

「那就快些走。」影倩也點點頭。

「哦，對對！」小丫頭立即附和並拽著姐姐加快步伐，「堵住路讓別人等也不好時間長。」

我們一路回到湖邊，進門就看見李同力的車。

「哎呦！」我一拍腦袋，「才想起來，我們公司也應該是外商協會的會員，怎麼他在這？」

李同力已從小會客室里走出來迎到停車場，先笑著和崔茜打招呼，「會長女士好！」

「您好您好！」崔茜知道他開玩笑，也哈哈笑著回答。

「你怎麼沒去開會？」我迫不及待地打斷他們的閑聊。

「王總特別指示，這次讓張明遠去，給省公司一個面子。」

「哦，是這樣。」我把車鑰匙交給傭人，和李同力並肩往裡走，「我沒看見他。不會只敢躲在角落裡吧？」

「呵呵，有可能有可能，」李同力輕輕地連續點頭，「你不知道，他現在很……很萎靡，完全不像從前。好象從那次下跪以後就沒再來過工地，講話時低著頭……本來想告訴你，又怕到時候你要過去打招呼為難，一猶豫就忘了。其實也沒什麼，讓他和省公司看看我們的實力，尤其是你的實力。你不會怪我吧？」

「不會不會！……他……怎麼會這樣？」我繼續往前走，「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不講他了，」李同力在我旁邊坐下，「快過年了，國外環境特殊，要安排一下工作，明天下午開會，你得參加。我先來和你說說，看看有什麼指示。」

「呵呵，」我推他一把，「又拿我開心。沒什麼想法，反正就是吃好喝好，放假幾天？」

「嗯嗯！一定滿足領導的要求，這地方不比國內，沒有那麼熱鬧，但也要好好過，吃的不是問題，我想把幾個工地的人都集中到醫學中心，所以要安排好，不能丟東西，這裡的三個工地就麻煩你找人負責了。」

「好的，沒問題！……為什麼不在這邊，我這兒不行嗎？有山有水，景色還好。」

「你的莊園當然很好，可是醫學中心那邊有很多設備……大部分人也住在那裡，財務室也是，到這邊那邊就必須留下中國人看工地……」

「哦，明白明白，大部分重型設備都在那邊，你說得對。」

「你好李先生，」凱西走進來，「姐姐說請你留下來吃午飯。」

「啊？哦，好好！謝謝您和夫人，您今天真漂亮！」

「謝謝！您坐，我和姐姐去準備一下，今天有不少客人，請稍等！」崔茜嫣然一笑，輕盈地轉身離開。

「你小子！艷福不淺，我要羨慕得冒火了。」李同力等崔茜消失后使勁推了我一下。

「呵呵，的確是很幸運，的確。」

「不說了。」他笑著轉換話題，「國內採購的過年物資用集裝箱發過來，以前都是經參處組織各個單位集中發過來，這是我們公司第一次自己發，也是歷史上第一次有中國公司自己發集裝箱過來，到時過海關如果有困難你得幫忙。」

「那還用說？小事。」

「這麼牛！我提醒你，維護好這些關係，對你和公司都會大有好處。」

「嗯，明白！」我點點頭，「這方面我不太在行，你還得多多提醒。」

「那當然！只要你不嫌我煩……呵呵，當我沒說，當我沒說。」李同力笑著拍拍我肩膀，「唉！剛才不應該答應在這吃飯，夏拉耶那個學校工地的人今天下來，我得趁中午吃飯和他們聊聊，了解下情況，也安撫一下他們的情緒。我們都在首都，剩下他們在高山上吃苦。」

「吃完回去再談不行？」

「吃完他們就得回去了，四五個小時的山路，走晚了到地方天都黑了，不安全。我和張總說過了，把剛買的那輛新皮卡車給他們，跑山路安全些，車也大，坐著舒服，而且以後要增加他們的津貼和伙食費。大家都是出來掙錢的，條件艱苦就應該多得實惠。」

「嗯，對！」我想起周紅兵以前把總部辦公室的冰箱搬空，進而和我打架的事，「周紅兵以前可能就是因為山上條件太差而有情緒。」

「哦，他沒再敢和你耍橫吧？」李同力眉毛立了起來。

「沒有沒有，我們話不多，但沒有再起矛盾，放心！」

「到這個工地來之前我和他談過，有問題向我反映，再敢打架決不輕饒！」

「沒有沒有。」我用力擺手搖頭，「完全沒有。」

「那就好，」李同力點頭，「估計他也不敢了，要不還得斷一條腿。我先走了。」

「看你說的！」我往門外推他，「趕緊走吧，哪有那麼嚴重。」

「呵呵！明天開會不許遲到，否則扣你錢！」

吃午飯時，一向活潑的崔茜顯得有些疲憊，沒精打采地咬兩口三明治，又喝了一口湯就停下來。

「怎麼了，沒胃口？」影倩問。

「不是，有點困。」

「就吃這麼點太少了！我知道你們午餐都很簡單，但今天吃得太少了，下午會餓的。」我也跟著勸。

「我知道，不想吃，就是困。」小丫頭點頭。

「早上緊……很興奮，所以現在松下來就困了。」影倩猜測道，「你回房間睡覺去吧，下午有我們在，什麼時候醒了再出來，去吧，睡好了到廚房來，我給你留些吃的。」

「謝謝姐姐！」崔茜起身離開。

「沒事，」影倩轉回頭對我說，「這麼大的場面，肯定緊張。早上起得早，到中午事情都結束了，興奮也過了。」

「嗯，你說得對，讓她下午好好睡一覺。」我點頭，「吃完你也趕緊去休息。」

「你下午出去開慢點，早去早回，別在外面玩。」影倩又開始叮囑我。

「明白，辦完事就回來，陪你一起看家。」

「好，很懂事的孩子。」影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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