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非洲59

從街上回來，我把車歪斜的停在宿舍邊，機械的擰鑰匙熄火，坐在車裡滿腹心事，獃獃的發愣。齊工走出去幾步，又返身回到車旁說：「差點忘了，小李，趕緊去趟東方飯店工地，把那邊的兩個人接回來，行李也帶上，快去快回！」

我在東方飯店牆外猶豫好久，才鼓足勇氣開進去。曲影倩滿臉笑容地迎過來，我憋足一口氣，把壞消息說出來，不敢看她臉上僵住的笑容。

「那我......們怎麼辦？」她獃獃的說，像是在問我，又像是自言自語。

我低頭看著她抓住裙子的手，很想上去握住，卻又渾身無力，動彈不得。

「我會回來！」我本想安慰她，話出口的時候卻突然變成一聲怒吼，聲音大得把自己都嚇一跳，說完轉身就逃。

返回工地的路上，我滿腔怒火，中國男人，真是窩囊！沒本事給這樣的女孩創造一個好的生活，逼得她們離別父母，遠嫁海外。以前我曾非常鄙視這些女人，現在想來，更應該被瞧不起的是中國男人！

隨後兩天，我茶飯不思，無精打採的收拾行李，最後一咬牙，決定跟姜敏學，不回去了，找個地方藏起來。可是自從姜敏失蹤以後，所有人的護照都被收走了，手裡只有一個當地政府發的臨時身份證和駕照。

在床上輾轉反側到半夜，我才下定決心，明天下午假借去東方飯店拿東西，到那裡讓曲影倩給找個地方躲起來，車就扔在東方飯店的工地上，這樣齊工他們很容易就能找到。打定主意，困勁就上來了，一夜黑甜睡到天大亮。

第二天上午，主意已定，我也覺得餓了，早飯一連吃掉四個包子，又喝下去兩大碗稀飯，最後一個吃完。剛出廚房門，就看見齊工在走廊上招手，我不由的抖了一下，只能硬著頭皮跟他進屋。

「小李啊，」他一臉慈祥的笑容，「在國外這段時間幹得不錯，能獨立執行任務，還學會開車和法語，能力很強！」

「謝謝您！」我有點摸不著頭腦。

「是這樣，工程暫停，人員撤回國，但設備帶不回去，要留下一個人看守設備，公司考慮......」

他停下來，觀察我的反應。

「您的意思是：我留下來？」我極力抑制住心中的狂喜，但還是止不住小腿的顫抖。

「這是上面的決定，你看行不行？」

「沒問題！」我連說話的聲音都嘶啞了。

「那就好！」齊工用力拍拍我的肩頭，「考慮到這裡不安全，要把所有的設備和車輛轉移到東方飯店的工地裡面去，那裡離警察局和軍營都不遠，很安全。」

片刻之後，我開著一輛皮卡，帶著七八個小工衝出工地大門。雖然已經在宿舍里偷偷做了好幾十個慶祝動作，一路上還是忍不住興奮得想笑。

到東方飯店，我把車停在工地，立刻腳步輕快的衝下山去。上午沒客人，曲影倩和弟弟正在準備午飯，我努力板著臉裝出一副失落的樣子推門進屋。

「跟你們說件事，那個......我想在你們家躲起來，不回國了。」

「真的！」曲影倩眼波一閃。

我儘力壓住笑意，點點頭。

「那你爸媽不擔心嗎？」她臉色又凝重起來，「那樣你就不能回家了。」

「我就告訴他們，這邊需要人看設備，我不回去了。」

「什麼？」曲影倩沒弄明白。

我終於忍不住笑出來，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們。曲影倩一下子跳過來，拉住我的胳膊，用力的搖晃。

「加菜加菜！」曲俊峰蹦起來，大叫著跑出去。

我略略有些吃驚，只能傻傻的笑著，看著他們興奮的忙成一團。

後面幾天，我忙著重建柵欄，轉移設備，裝電話，直到看著最後一批人在傍晚的餘暉中消失在機場的安檢口，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回到東方飯店，曲影倩已經做好晚飯。

「好好！皮蛋瘦肉粥。」我等不得擦乾手上的水，端起碗來吞了一大口。

「小心燙！哪有皮蛋？」曲影倩笑著說，「你要是喜歡皮蛋，我讓爸媽下次再寄點過來。」

「別別，太麻煩。」我趕忙擺手。

「這兩天看你天天忙得一身汗，所以煮的鹹粥，放了些肉末和菜葉，鹹淡怎麼樣？」她盯著我的臉。

「正好！」

「吃完洗個澡再回去，一臉的油。」

「不用不用！回去燒水洗。」我有些不好意思。

曲影倩的臉也紅了，站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

「對了，叔叔阿姨還好吧？什麼時候再過來？」我趕緊另找一個話題。

「哦......前兩天才來的信，挺好的。」曲影倩放下一盤子烙餅，轉身走向廚房。

我愣了一下，有點後悔自己胡亂開口，哪壺不開提哪壺。

吃完飯又和兩個孩子胡鬧一陣，我才回到山頂的宿舍。屋子裡有些亂，還沒完全收拾好，我燒上水，隨手擺好幾樣東西，感覺身上粘粘的不舒服，索性搬把椅子坐到窗前，等著水開。

天空上已經是一輪圓月，白天在風中嘩嘩作響的樹林安靜下來，連同湖面被一層薄薄的清霧低低的籠罩，看得清大致輪廓，卻沒有細節，彷彿一幅朦朧的水墨山水。

山下東方飯店的院子里亮著星星點點的燈光。樹叢草地，窗格門廊，安靜的凝固著，偶爾有傭人從燈影里走過，卻聽不見一絲聲響。

薄霧隨著夜的深沉逐漸瀰漫過來，我也開始有些睏倦，驚醒后一扭頭，水已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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