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俊峰一下子坐直身體,扭頭看看我,我也挺起腰側耳傾聽。沒過多久,又一聲槍響,接著是一個長點射。
「下來,下來!」我把蘇茜從石頭上抱下來,放在遠離公路方向的一側,「不要出聲,擋住身體。」
公路上已安靜下來,槍聲越來越清晰,讓人心慌。我坐在地上往四周看看,發現石頭下面可以藏人,立刻把兩個孩子塞進去。曲影倩和曲俊峰還有些猶豫,沒等我開口催促,一顆流彈帶著哨音從樹頂飛過,公路上立刻大亂,人們開始慌亂的四處奔逃。
我伸手把挺著身體發愣的曲俊峰壓低,推著曲影倩先進去,然後是曲俊峰,等輪到我時,地方已經不夠,只能把下半身藏進去。我只好側身面朝外躺下,下面的手撐著地面,上面的手依託身體,頂著石頭,儘力隱藏自己。
槍聲逐漸密集,越來越近,時而有流彈劃過,打得附近的樹葉嘩嘩作響。我費力的撐著身體,手臂漸漸麻木,開始慢慢向外滑。正想調整的時候,一隻手忽然貼著脖子伸過來,摸索了一下,然後緊緊拽住我胸前的衣服,同時聽見曲影倩說:「小峰,抱住他的腰!」
她的手微微有些涼,關節硬硬的貼著臉頰,每一次近處響起的槍聲,這隻手都止不住劇烈的顫抖,但卻毫無放鬆的意思,死死地扯住衣服。
槍聲很快遠去,我們剛剛鬆口氣,突然又響起來。兩次槍響以後,我已經大概聽出些門道,第一陣是逃命,第二陣應該是追兵,也許托德已經得手,胡圖人順著公路逃跑,後面可能是政府軍在追他們。
過了很久,公路上開始有動靜,有人壓著嗓子,哭喊著親人名字。我們從石縫裡出來,緊貼石頭坐著,不敢大聲講話,連喘氣都小心翼翼。
深夜的山中還是有些涼,曲影倩一開始摟著兩個孩子,後來乾脆和我一人一個把孩子抱在懷裡再蓋上桌布保暖。三個大人在桌布下靠在一起,曲影倩貼在我的左側,溫暖的身體讓人既緊張又興奮,弄得我一夜都不敢亂動。
第二天早上,有些人開始返回首都,曲俊峰也想下去開車,被我一把拉住,現在情況不明,必須等一等,看看進一步的動靜再說。
又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公路上越來越熱鬧,我和曲影倩商量一下,決定我先下去看看。
路上有不少車已調頭往回開,更多的人在觀望。我爬回山上,告訴曲影倩可以先到護坡上面等著,我到齊工那邊去看看他們有沒有消息,如果見到我開的自卸車往回走,就在後面跟著。
安排好一切,我下山順著公路回去找本公司的人,離著老遠,就看見有人沖我招手。
「看見王文革沒有?」還沒到跟前,齊工就喊起來。
「王文革?沒有啊!」我快步走近,「怎麼了?」
「昨晚打槍時,大家都跑散了。今天早上清點人數,就少了你和他。」齊工嘴唇哆嗦著,滿臉緊張。
「沒派人去找嗎?」
「早就找過了!」齊工看看周圍的人,「附近沒有,他們又不敢走太遠。」
「先回去再說吧,他會說當地話,自己能找回來的。」有人提議。
回去的路上,齊工坐到我旁邊,沉默不語,一臉的愁容。我要盯著前面的情況,還要時不時看看曲俊峰的車有沒有跟上,也沒功夫開口。
市區已經恢復平靜,只是很多商店的櫥窗和門被砸爛,路上丟著一些來不及搬走的東西。我們回到工地,發現一切如常,沒有被洗劫。
齊工下車后沒走,看著我把車停好,然後過來說:「王文革失蹤的事先不要講,過兩天再說。」
「好的,估計應該沒出什麼事,可能是跑得太遠了。」我看著他無所適從的神情,忍不住安慰道。
隨後幾天,一切都恢復正常,市面也平靜下來。齊工連續幾天派人尋找王文革都沒有消息,正準備向國內和使館彙報,突然收到監理公司的來信。信上說因為局勢不穩,監理已回國,一切事宜等監理回來再說。齊工不知道如何處理,只好讓我開車帶他去大使館經參處先請示一下,看看他們有什麼建議。
進去足有一個小時,齊工才出來,我看見他和經參處的人笑著握手道別,趕緊發動汽車。齊工鑽進車裡,降下車窗,再一次向他們揮手。我看他滿面笑容,心想一定有什麼好辦法,沒想到一出使館大門,齊工就罵了一句髒話。
「怎麼了?」我有些吃驚。
「這幫混蛋,開口就問街上的情況如何,根本沒心思聽我講其他的,他們已經好幾天沒敢上街了,還埋怨我們撤離的時候沒有打電話通知。」
「當時不是打電話了嗎?情況危急,哪有那麼多時間。監理回國的事情他們沒說?」
「說了,經參處建議我們也回國,等工程具備重新開工的條件再回來,來回的費用和損失可以索賠。」
「啊!?那......工地的材料和設備怎麼辦?」我心裡咯噔一下,真要是撤回國,不知還能不能回來,曲影倩怎麼辦?還有那些沒來得及換成美元的錢怎麼辦?
「先跟國內彙報再說。」
回到工地,齊工進房間給國內打電話,我惴惴不安的在車邊徘徊。過了好久,齊工重新出來,立刻叫上翻譯和會計,讓我帶他們去埃航售票處打聽情況。
我的心一下子變得冰涼,看樣子真要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