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事重重的回到工地,反鎖上房門獨自坐在屋裡發獃。一個畫面不停的在眼前出現,肥胖的老年黑人************。這女人真是賤!為了錢跑這麼遠來讓一個老頭子糟蹋。我站起來在屋子中央繞幾圈,又坐下,再站起來,反反覆復,試圖趕開這令人窒息的想象。怪不得她父親堅決要走,依老頭的性格,絕對不會同意這樣的婚姻,而且那天看到的車隊應該就是戴維的,明顯和以前看見的總統車隊不大一樣。
夕陽斜照,屋外的陰影里一片昏暗。隔壁辦公室看圖的人陸續離去,我深深吸口氣,正要起身出門,外面兩個人的說話聲傳進來。
「這個王總滿有水平的。」這是劉剛。
「那當然,他幹了一輩子建築。」王文革回答。
「我不是說技術。你看他一上來把大夥兒都訓一頓,尤其是齊工,一點臉都不給。剛才就幾句話,大家又都笑了。」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沒這點兒本事還當什麼領導?我跟你說,現在這裡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甚至一個蘿蔔幾個坑。真要是所有工程都全速轉起來,誰都不得閑。他現在是有求於我們,所以先打一巴掌,然後再給你點兒甜頭,不然怎麼辦?從國內再派人來?光單程機票就兩千多美元,還得把不行的人弄回去,怎麼辦都不划算。」
「確實是這樣!」
「咱現在要心裡明白,嘴上不說。當領導的腸子都比別人多幾道彎兒,裡面全是壞水。當然工作還要干好,說到底,掙的錢是自己的。不是我說大話,到用不著的那一天,你等著瞧!」
兩個人鎖上門漸漸走遠。我稍等一會兒,也帶上門走向食堂。
晚上是包子和稀飯,我沒什麼食慾,無聊的攪動著碗中的米粒。齊工看看四周無人,有些神秘的湊過來:「吃完飯王總要開會。在監理辦公室。」
會議只有王總齊工和我三人參加。很顯然,這是公司內部會議。王總簡單介紹了公司在國內和其他國家的情況,開始具體談到我們各自的工作:「我聽有的人反映,你們不知道釘子的規格?」
我一愣,立刻回想起那天使館的瓦工來送材料清單的情形:「啊,對,是我。這裡用的是公制,所以……」
「連釘子多長都不知道,幹不了你就回國!」王總皺著眉頭打斷我。
我一下子愣住,低頭不再解釋,一股無名怒火在心中騰騰升起。
王總又講了許多事,我大多沒聽進去。最後他告訴我們明天就要回國,然後停頓片刻:「小李總的來說表現不錯。你不是建築專業的,但也應該注意多多學習。對嗎?」
我點點頭,心裡突然冒出一股寒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王文革說得不錯。我也見識了這一手。
第二天下午,我送走王總,把齊工放到工地,調頭直奔使館。
夕陽在公路邊的樹叢里閃閃爍爍,像一隻因恐懼而不停躲閃的眼睛。我把喇叭按得山響,轟著油門衝進剛剛打開的大門。敢告我的黑狀,也不看看老子是誰!
使館工地剛要開飯,三個菜和一鍋冒著熱氣的湯放在桌上,五個中國人圍坐在桌邊。我緩步向前,路過一堆建築垃圾時,順手抄起半塊磚頭。幾個人正在埋頭搶菜,沒人往這邊看。我正思量著這出好戲如何開場,使館的大狗忽然從桌子另一邊搖著尾巴繞過來。它一看見我,立刻轉身就逃,一下子跌進排水明渠邊的灌木叢,接著迅速爬起來,慘叫著不見了蹤影。
我收回目光,面露冷笑。水電工最先抬起頭,笑著招呼過去嘗嘗,話到半截卡住,笑容難看的凝固在臉上。我踱到桌前,慢慢掃了所有人一眼,最後盯住那個瓦工,抬抬下巴:「郭改苗,你和王總說我不知道兩寸釘多長?」
「是,是,不是!沒有!我和他閑聊時提到的。」
有人抬頭想說話,被我一個嚴厲的眼神制止。
「你找死!」
「對不起,對不起!下次不敢了。」
我忍不住笑起來:「那這次怎麼辦?」
看他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我掂掂手裡的磚頭,慢慢舉起來。有人開始往後躲,不小心碰掉飯碗,啪的一聲在地上四分五裂。
我停住動作,笑著安慰:「放心,我扔磚頭準的很。」
「別這樣,有事好商量,都是弟兄們。」水電工勸道。
「噢?弟兄們?那你替他先挨一磚頭?」
「不是,我是說……」
「誰和你是弟兄們,滾一邊去!」
我又轉向郭改苗:「說說吧,這一下砸你哪?」
郭改苗臉上的肌肉劇烈顫抖,手足無措的硬在凳子上。我把磚頭放下,用腳勾過一個凳子坐下,戲虐的上下打量他,尋找目標點。
「饒……饒命!下次不敢了。」
「我最恨背後告狀的人。你拿走磁帶,我沒計較,就當被賊偷了。在大使面前說磚不好,想隔山拜佛,我只是暗笑你無知,沒和任何人說過。沒想到你膽子越來越大,還敢暗地裡搞小動作。是不是你有這種在背後營營苟苟的癖好?……也不看看老子是誰?招打!」
話音未落,磚頭已出手,擦著郭改苗的頭頂飛過,刮掉他的棒球帽,帶得頭髮都飛了起來。郭改苗向後一仰,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抱頭縮成一團。磚頭最後砸中一棵大樹,擊飛幾塊老樹皮,震下無數的黃葉,死死卡在樹杈上。
我拍拍手站起來,指著那棵樹:「這磚給老子留著,時刻給你提個醒。再敢這樣,樹就是榜樣……對不起!打擾你們吃飯了。」
從使館出來,我長出一口氣,又罵幾句髒話,心裡暢快許多。這次能如此從容淡定,威嚇群醜,真是太帥了!
夕陽已接近地平線,橙黃的光芒照亮車頭。我打開燈,也不踩油門,任由車子沿著道路滑向山下。一輛轎車從後面趕上來,閃左燈超車,我習慣性的向右靠靠,讓開位置。兩車并行的瞬間,對方突然減速,接著按了下喇叭。我聞聲轉頭,曲俊峰坐在方向盤後面,正示意我靠邊停下。
「下次超車不要到處亂看,注意前面!」我坐在車上,教訓剛剛走到跟前面帶微笑的曲俊峰。
「下次注意,下次注意!」他抬抬手,「到我家去吃飯。」
「不去,打擾你姐夫和姐姐。」
「姐夫?啊,戴維已經走了。我也沒吃,不打擾。」
「你不是喜歡手動的嗎?怎麼又開自動擋的?換車!」
「嘿嘿!想開好車就明講,跟我還繞彎子。」
「啰嗦!」我開門下來,把他塞進駕駛室。
到東方飯店時天剛剛擦黑。曲影倩看見我跟在後面,很好看的笑了一下,讓弟弟接替自己在櫃檯料理,轉身到廚房去炒菜。
大廳里很安靜,有十幾桌客人,侍者們無聲的來回穿梭著。我在櫃檯後面無聊的坐了一會兒,又喝光侍者遞過來的茶水,決定出去逛逛。
「小峰,我去看看那棟小樓行不行?」整個莊園里只有一棟三層的別墅,雖然來過多次,但我從未進去看過。
「門應該沒鎖,你自己去。」曲俊峰正在算帳,頭也沒抬。
這棟別墅其實是莊園的主要建築,隔著停車場和大門遙遙相對。外觀是典型的歐洲古羅馬建築風格,三層三開間,拱形門窗,圓頂上鋪著紅瓦,檐間柱頭的裝飾華麗而精美。
拾階而上,大門果然沒鎖,只是因為天黑,屋裡面顯得有些陰森。我沿著牆面找了找,沒發現燈開關,只好摸黑走進底層的會客大廳。因為沒人居住,裡面的傢具都蓋著白色的防塵布幔,地上是厚厚的地毯,走起來軟軟的,一點腳步聲都沒有。
我環顧四周,繼續尋找開關,忽然發覺身後的大門旁有東西在動,扭頭一看,只見兩個小小的灰白色影子在門內的走廊上悄無聲息的一閃而過。這一驚非同小可,差點沒嚇得我叫起來,脊背和後腦發涼,立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難道屋裡有鬼魂?我快步竄出門外,轉身面對黑洞洞的小樓,腳和小腿一陣陣發麻,額頭已滲出冷汗,心在嗓子眼裡砰砰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