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草草吃完早飯,我帶著三個雞蛋登車上路。清晨的陽光斜斜的穿過茂密的樹葉,在車窗上蹦跳飛掠,昨夜的美味和一宿好睡讓我精神抖擻,馬旦好像也勁頭十足,輕快的轉動著方向盤。我饒有興趣的看著他踩離合、換擋、打方向,手腳麻利地忙活著。在國內時同事就跟我說過,他是個開車的好手,別看平常有些滑稽可笑,開起車來可是一絲不苟,而且反應靈敏,處置得當。他見我一直注視,扭頭笑笑,隨後帶一腳剎車,向前一指,突然冒出一句中國話:「看,狒狒!」
我驚異的轉頭向前觀望,果然看見幾隻狒狒箭一般的竄過路面鑽入林中。
「你還會說中文!」我笑著問道。
「一點點!」他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做了個手勢。
想想也不奇怪,他和中國人共同工作了十年,怎麼說也應該能記住幾句。於是我和他就用英語單詞和漢語再加上手勢開始閑聊。其實馬旦的漢語聽力相當好,只要不是太複雜的句子,他都能明白。當地的官方語言是法語,土話叫斯瓦希里語,上過學的人都可以說一口流利的法語,英語到高中才學,所以大部分人只能簡單的蹦兒幾個單詞。他利用路邊的景物一一向我介紹法語和土語的說法,同時向我請教一些東西漢語的發音,最後還來了一句標準的國罵,逗得我哈哈大笑。
談笑聲中,汽車拐上柏油路面,開始加速飛馳。雖然地處荒山野嶺,人跡罕至,但這裡的道路情況相當好。不但沒有凹坑,而且連補丁都很少看到。坐在車裡,除了順著路的走向左右搖擺,絕沒有國內那種顛簸。我好奇地問馬旦這路是什麼時候修的,他告訴我大概八年前,而且說是中國的援建工程。想不到中國人也能築出這麼好的路,而且是八年前,我禁不住仔細打量了好一會兒工夫。
中午時分,到達一個山腰上的小鎮,我們按原計劃在鎮邊一個空曠的場地上停車吃飯。這個國家肝炎發病率極高,姜敏曾告訴我,當地人得肝炎就象我們得感冒,從來不當回事兒,相反患感冒卻是大病,經常死人,而中國的風油精是靈丹妙藥,有個頭疼腦熱抹一點就好,所以風油精是送給普通人最好的禮物。
我自然不敢吃當地人做的飯,拿出帶著的煮雞蛋和一瓶汽水湊合著填飽肚子。正午赤道的陽光兇悍無比,不一會就把駕駛室變成烤箱。我沒有車鑰匙,而馬旦一下車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此時只好搖下車窗默默地忍受,任憑和著一路風塵的汗水從臉龐不斷的流下。
出發前,已是第三次到這個國家的水電工就提醒我,此地小偷很多,要隨時注意自己的錢物。為安全起見,我今天沒有帶包,只是隨身裝些零錢,但這輛賓士自卸車價值不菲,如果出什麼問題可承擔不起。所以實在難以忍受時,我只敢打開門下來,在車邊走走。可氣的是由於在赤道附近,物體的影子都非常小,車邊連個可以容身的陰涼都沒有,除非你鑽到車底下。
我忍耐著酷暑的煎熬,心裡正在後悔沒有規定好馬旦吃午飯所用的時間。一輛方方正正的賓士吉普在不遠處停下來,從車上下來的司機竟然像是中國人。我猶豫一會兒,還是下車和他打了個招呼。原來他是東方飯店的廚師,今天和姐姐一起來拍原始森林。我順著他的指引看向車的另一側,果然有個穿白衣的女子在遠處拿著相機拍照。
還沒和廚師聊上幾句,馬旦回來了,我只能匆匆和他告別。馬旦把車開迴路上,然後晃著頭稱讚中國女人漂亮,並說以後有錢了,一定要娶個中國姑娘。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心想你做夢去吧!
拉瓦這活看似辛苦,其實習慣了也沒什麼,只要你不暈車,一點都不累。卡車的駕駛室很寬敞,足夠一米八二的我伸展身體。兩頭都有人裝卸,你只要看著司機別把車開跑了就行。在路上的時候,可以看看風景,也可以胡思亂想,想想過去、想想未來、想想同事、想想女人、算算你已經來了多久、已經有了多少美金的津貼。渴了喝水,困了打盹,回到工地盡可以擺出勞苦功高的樣子,接受別人的慰問,而且因為一個來回基本上就是大半個白天,所以王文革從來不安排我做飯,回來就吃現成的。
五天以後,拉瓦的工作完成,我在回工地的路上就開始盤算歸程,沒想到吃晚飯時,王文革卻問我能不能多呆幾天,幫他們幹些零活。雖然我老大的不情願,但只能勉強答應下來。
第二天早晨,我無精打採的看著工人們碼放瓦片,雖然原來的計劃沒能實現,但王文革很客氣,於情於理也不好意思回絕人家。只是今天早上又像從前那樣......,害得我半天沒敢下床。看到工人們幹得還不錯,我回屋倒了一缸子開水。邁出大門時晃了晃,滾燙的水濺到手上,疼得我一下子鬆開手。茶缸掉在地上,叮叮噹噹的滾到坡下。我趕緊追下去,因為是不鏽鋼的,所以除了摔出幾個小坑,缸子依然完好。我拿著它回到坡頂,突然感覺雙腿有些沉重,呼吸也變得急促,才意識到這是高海拔地區,雖然來回也就一百五十米左右的距離,但快速上下坡還是會有感覺。
我正準備回屋洗洗茶缸,扭頭卻看見馬旦和一個懂些當地語的瓦工比比劃劃地說著什麼,然後王文革也被叫過來。原來車壞了,必須回首都修理。王文革扭頭徵求我的意見,我立刻表示必須跟車回去,他猶豫一下,還是同意了。
我馬上回屋收拾自己的東西,連中午飯都沒帶就上車啟程。我知道只要回去,齊工決不會再放我回來,他一個老頭獨自呆在總部,語言不通又沒人說話,巴不得我早點回去。而對於王文革這邊,我的離開也是順理成章。這樣既合了我的心意,又不顯得怕苦怕累,真是兩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