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一天,我在廣州一家五星級酒店見到了吳鎮宇,他剪了個奇怪的髮型,穿了一條古怪的褲子,一邊是卡其色一邊是綠,兩個半小時里他耐著性子跟女粉絲們做遊戲,任攝影師把鏡頭頂住他的頭狂拍,做為粉絲,我注意到他到後半程已明顯不適應了,滿頭豆大的汗珠,勉強撐出來的的微笑,雙手拘促地扯著衣服的下擺,完全一幅焦慮症患者的模樣……
是人都知道吳鎮宇害怕見多人,他完全不像一般的香港明星那樣親民那樣圓滑那樣會說場面話,雖然已經53歲,他還是會在很正式的場合說一些不合時宜的話,比如明明在宣傳《爸爸去哪兒》他也會當場吐槽攝製組「最神奇的是,他們能把一個很落後的地方變得更落後讓我們住。」在《爸爸去哪兒》片場,對於同行們各種博出位的行為他心知肚明,但也不戳穿,只是起身就走,對於那種把明星當猴耍的細節他也會在一邊冷冷地說一句:哎喲,現在當演員吃個飯真不容易……他對於這個真人秀節目似乎是一個不和諧的存在,但這不和諧對於觀眾來說又是一個最大吸引,人人都在猜他何時發飈,不錄了是小事,最想看到的是他變身「靚坤,像他演的那些黑幫片里的大哥一樣從行李箱里拔出槍來把攝影師給斃了……「
鎮宇大哥很牛,牛在於對於現下中國所有男名人都趨之若騖可獲厚利大名的真人秀,他也有一種飄忽的疏離感,不過,這也正是真實的他,在香港娛樂圈呆了三十幾年,他實在見慣太多人間百態,他自小淘皮,家境也並不好,天資有限,無線藝員訓練班考到第四次才考上,同班同學梁朝偉大紅了,他還是咖哩啡一個,滿肚子想法,卻始終鬱郁不得志,在電視台混八年才算薄有名氣,進軍電影圈也熬了近十年,把自己熬成了神經質,演技突飛猛進才成了影帝……
人家成名靠靚仔,吳鎮宇成名靠神經質,這成了他生存的另類方式,他可以上一分鐘是憤青,「不是我對這個世界有很多不滿,而是這個世界本身有很多不滿。所以我選擇盡量不出街、不見人、不看報紙」下一分種變老油條,「我又改變不了這個世界,只要有錢賺,有工開」……最後吳鎮宇就變成了我們現在見到的吳鎮宇,一個有點飄忽的爸爸,一個偶有緋聞的老公,一個愛收藏雪茄、天珠、紅酒手頭缺錢於是什麼戲都接的男演員,一個被生活所迫又不甘完全被生活改變的男人,「我喜歡沉溺在自己的世界」。
也許,只有沉溺在自己的世界才能避開傷害,這冷酷的世界實在難以抵抗,只有變成別人眼中的神經病才能僥倖活下來,這是大多數內心太過敏感太過脆弱的人的惟一出路。
「好多人都說我有精神病,這很好,因為如果我有,他們便正常。」鎮宇大哥在採訪里冷冷地甩出他的真心話,這一刻,你電光火石一般地發現他果然不是神經病,他太明白了,太明白這個世界,太明白這世界的虛偽,也太明白人類的虛妄——佯狂裝癲,向來是脆弱才子的專利,喔,卻原來,鎮宇大哥走的是竹林七賢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