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的男女之事本是生命的交合,但縱慾則是生命之火無節制的燃燒。世間沒有長明燈。透支了生命,肯定會隱含著生命的危機。惠蓮與西門慶曾有過兩次私會,都在藏春塢雪洞子里。在這兒行男女之事,無疑有象徵意味。
用王婆的標準來衡量,西門慶本是個「潘、驢、小、鄧、閑」五美俱備的性技能手。但他猶嫌自身生命力未得到充分發揮,於是用淫器與春藥去發掘生命的潛力。
胡僧施藥給西門慶,雖也賣過關子,說什麼:「我有一枝葯,乃老君煉就,王母傳方。非人不度,非人不傳,專度有緣。」西門慶貪得無厭,因欲以二三十兩白金來買那藥方,遭胡僧拒絕:「貧僧乃出家之人,雲遊四方,要這資財何用?」臨別又反覆叮囑西門慶:「不可多用,戒之,戒之!」(第四十九回)應該說胡僧已將葯的用法與注意事項交代得清清楚楚,已盡施藥責任。剩下的事,就看西門慶自己在縱慾與生命、情感與理性、願望與能力……諸種矛盾中如何行動了。
春藥原則上是採補養生的。「服久寬脾胃,滋腎又扶陽」,「玉山無頹敗,丹田夜有光」,「一夜歇十女,其精永不傷」云云,是胡僧所言性葯的功能。其實, 「從現代醫學的眼光看,憑藉春藥人為地激發性力,雖可奏效於一時,從長遠看無異於飲鴆止渴。從現代性哲學的觀點看,崇拜葯具也是一種異化,人在這種性關係中變成了工具的奴隸,而失去了自由與活力」丁東《〈金瓶梅〉與中國古代性文化》,《名作欣賞》1993年第3期。。
正常的男女之事本是生命的交合,但縱慾則是生命之火無節制的燃燒。世間沒有長明燈。透支了生命,肯定會隱含著生命的危機。惠蓮與西門慶曾有過兩次私會,都在藏春塢雪洞子里。在這兒行男女之事,無疑有象徵意味。請看書中描寫:
老婆進到裡面,但覺冷氣侵,塵囂滿榻。於是袖中取出兩個棒兒香,燈上點著,插在地下。雖故地下籠著一盆炭火兒,還冷的打兢。
這氣氛是死亡的氣氛。惠蓮並沒有象別的女性那樣昵稱西門慶為「達達」,而是放肆地說:
冷鋪中舍冰,把你賊受罪不濟的老花子,就沒本事尋個地方兒?走在這寒冰地獄里來了?口裡啣著條繩——凍死了往外拉。(第二十三回)
「地獄」、「死」、「繩」,這裡都點到了,是作者的暗示,還是惠蓮的預感?或許兩者皆有之,只有西門慶卻渾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