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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宋祖英的廟堂之音和刀郎的江湖豪歌 - 赤眉陳更(博客中國)

作者:金竹陶器  於 2015-12-8 03:55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轉載文章|通用分類:網路文摘|已有14評論

關鍵詞:博客中國, 宋祖英, 生命力, 統治者, 刀郎

一、宋祖英的廟堂之音

一個國家在壓抑著什麼,宣傳著什麼?不做認真觀察和仔細分析,一下子是看不清的。一般認為,所呈現於世界表面的似乎一切都很自然,都是事物本質的當然。事實上不是這樣,國家,那種缺乏公民社會的國家,往往借統治者的權力彰揚著一些,掩飾著一些,於是人們本應看到的不一定真的看得到,而那些本無生命力的東西則因為符合「國家」的需要而異乎尋常地大行其道。在非民主政體的國度,許多社會現象是非自然的,強弱之勢,萎茂之跡,並非生命力的原樣,強勢的人工在支撐著一些東西。

公正的人們應當為那些本該彰顯但未能彰顯或應該彰顯得更好但僅彰顯得一般的事物發出長長的太息,而那些嘩眾取寵的事物,嚴肅的有識之士則應當代表社會之良知,代表上帝賦予人類的智慧,對其嗤之以鼻! 

宋祖英與刀郎是我今日的議題,上述感慨由他們的不同遭際而引發。宋祖英,一個唱聲較好的演員,一個普通的歌者,在統治力量的作用下紅極神州,且推廣及於世界,儼然中華民族的一代天才。相反,刀郎,中華民族的天才,象徵中華民族力量的——其歌聲中的悲愴傳傳達著中華民族的千年壓抑,其歌聲中的豪邁傳達著中華民族的不屈力量——在中國的條件下偶露崢嶸之後,卻長期屈窮於西北荒漠的偏僻一隅,而並未獲得充分的發展:國人並未給刀郎以應有的普遍承認,遼遠的非華人世界更其不知。此乃國人之一悲,而數十年來,中國的此類悲者正不止千萬!

宋祖英,1966年出生於湖南省古丈縣宕頭寨的一個土家族姑娘,原名宋六英。同他的原名一樣,本是一個家世不顯的普通而庸俗的山地女兒;卻以知識單純、頭腦簡單為底,外配天生一副金嗓,在政治社會風雨陽光的特惠之下,青年時代便成了國家一級演員、全國人大代表、全國政協委員,海政文工團副團長,傳聞軍職為少將。二十年來,以《好日子》為代表的她的歌聲紅遍神州,且以國家力量為背景,連連在奧地利維也納金色大廳、美國肯尼迪藝術中心等國際知名音壇代表中國放歌,已然成為中華民族音樂藝術的代表。

宋祖英的藝術成就果真與其現有的聲名相匹嗎?

有人說,宋祖英名聲的取得與其甜美的長相有一定關係。對於藝術人才,筆者不否定長相與藝術名聲相互聯繫的合理性。但具體到人,我並不贊成這一觀點。宋雖嬌美,但並不如其他歌星一樣璀璨明亮,端正之中透露出雍容高華。與台灣前明星鄧麗君相較,鄧系人人為之傾心的憂鬱情人,宋祖英則為不敢貿然沾身的輕揚女子。與孟廷葦一類的風格比較,孟為大可放心的閨門之秀,宋卻偽笑掛於唇邊,難揣胸中所想,誰敢貿然寄情於她?中庸平和一點說,宋品貌端正、身段娉婷,但卻缺乏特點,田震之野,那英之憨,韋唯之獷在她身上均無表現。人們常以「奶油小生」形容無特點之男中美者,宋祖英正是那種與「奶油小生」相對應之女中美者,論其形,尚不足以助其藝術聲名之成功。

她的歌聲有什麼特點呢?陰柔么?宋恰恰不具傳統女性的陰柔的特點。女性的陰柔是從性別、性格的本質深處所生髮出來的,因陰而柔,因柔而更其母性十足,足以化解男性張揚、焦灼之苦;宋的歌聲,其自身便是以其浮淺而張揚外露的、喜於矛盾的化解(或本無)而踔勵高歌的,在她的歌聲之下,原有的浮躁更其浮躁,原有的不安化為浮囂!

有人說清純與亮麗是宋祖英歌聲的特點,表象上看似乎是這樣的。但清純是與真結合在一起的,亮麗是與美和善結合在一起的,而宋的歌聲卻輕浮與不思結合在一起的,故很難真實地給人清純的感覺。我們不能要求一個歌者必是思考者,這樣的要求混淆了職業的分工;但歌聲必須與時代氣息相通,《社會主義好》、《大海航行靠舵手》唱紅了一整個時代,卻因與那時代的本質的呼吸不洽,無法認為那是時代的聲音——在風、雅、頌之中,風、雅各當有其地位,作為廟堂之音的「頌「則無甚價值,讓歷史學家(包括音樂史專家)研究吧,藝術家是不認真尋索它的藝術內涵

從百度評論上看,有人稱:「宋祖英善於將生活中的苦酒和成醇美甘甜的佳釀。貝多芬說,音樂是苦難的控訴處,同時也是苦惱的避難所。那時的宋祖英當然不知道有個貝多芬的人說過這樣的名言。她總感到,當某種情感無法再在心靈儲蓄的時候,她唱唱喊喊,那種飽脹的情感就得到宣洩,渾身輕鬆暢快。」這是無心者的獨到之見,生活中的苦可以釀成催人奮進、喚人努力或戰鬥的烈酒,也可以被釀成帶有度冷丁麻醉作用的讓人酣然進入遺忘之夢的佳釀美酒。評論人本是想褒宋的,但卻讓人聯想到了「貶」的一面。為什麼要在社會的水深火熱中釀製《社會主義好》呢?為什麼要在滿目瘡痍中大唱《人說山西好風光》呢?曹操《蒿里行》、杜甫三吏、三別不是更可以引動我們改變這世界的悲憫心腸嗎?

絕對不應該要求一個歌者同時是一個思考者,但自由的歌者有足夠的藝術空間歌唱人間之真情、自我之真情,那怕僅只為狹隘的的個人失戀而發出悲切之音,哪怕他只為親人的生死離別而嚎哭陣陣。做為欣賞者的自然人,有足夠的心靈空間被這樣的歌聲所打動。然而歌與王者的結合,歌與並不優美的霸權的結合,總是偽的,失去美的原始成分。宋祖英的幸與不幸,都緣於此。

有哲者評論說,宋祖英的歌聲是聲音的國家化。在政治學領域,國家與社會已經被公認為互有聯繫互為對立的兩大領域。歌聲的國家化,即意味著社會化的褪色,當然意味著人性化的褪色。宋祖英已經不像彭麗媛和殷秀梅,專門以宏大敘事的方式專唱「偉大的祖國」、「偉大的黨」,隨著政治狡猾的成長,藝術家們的歌聲也狡猾起來。宋祖英撇開人所厭惡的政治主題,轉唱人民日子的幸福、社會的美好,以外圍相助的方式給和諧的社會、和諧的國家提供政治支援。《好日子》、《你好嗎》、《越來越好》、《風景這邊獨好》等歌曲構成了眾所周知的宋祖英的「好」字系列。讓我們看一看她的響遍大江南北的《好日子》的具體內容吧!

嗨~開心的鑼鼓敲出年年的喜慶/好看的舞蹈送來甜甜的歡騰/陽光的油彩塗紅了今天的日子喲/生活的花朵是我們的笑容/嗨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今天是個好日子/打開了家門咱迎春風/嗨門外的燈籠露出紅紅的光景/好聽的歌兒傳達濃濃的深情/月光的水/塗亮了明天的日子喲/美好的世界在我們的心中/嗨明天又是好日子/千金的光陰不能等/明天又是好日子/趕上了盛世咱享太平/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明天又是好日子/千金的光陰不能等/今天明天都是好日子/趕上了盛世咱享太平


這是宋祖英1998年春節晚會上奉獻給全國老百姓的歌聲。改革開放政策的弊面所積累起來的弊端在九十年代中期以後逐漸顯露出來,貧富懸殊、城鄉差別,官的專橫、民的無力救濟在此一段皆已經凸顯無遺,更深層次的改革是人民的呼聲,是涌動於社會深層的急切需求。但日子這麼好,光景這麼紅,人們幸福得發了瘋,心想的事兒都能成,哪還需要更深層次的改革呢?咱們「趕上了盛世」「享太平」吧!在她的歌聲里,社會所積鬱的一切不安、一切有可能影響統治安全的向前推進的要求全部消逝;人民在幸福和諧的美夢中安享太平,執政者可以對矛盾視若無睹。苟且吧,任憑不幸的危險在未來的某日降臨於全社會每一成員的頭上,今天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宋所演唱的歌曲也有抒發個人感情的,然而她所抒發的個人的感情也被政治社會格式化了。人的本質屬性所發生的喜怒哀樂在這些歌里統統看不到,看到的只是在神壇之下信徒們為歌頌神祉而對神祉所作的幸福內心的統一表白。例如《美麗的心情》:

水藍藍水藍藍山青青山青青 /鮮花打扮我們青春的倩影燈閃閃燈閃閃鼓聲聲鼓聲聲 /舞姿擁抱我們不眠的歡騰 /夢啊乘上那祝福的翅膀 /讓美麗的心情飛越星空 /歌啊灑向那多彩的畫屏 /讓美麗的心情讚美成功 /一雙眼睛一道風景一張笑臉一個黎明 /人人都有啊美麗的心情 /天朗朗天朗朗地盈盈地盈盈 /陽光浸透我們甜蜜的笑聲 /星燦燦星燦燦雨紛紛雨紛紛 /真情編織我們共同的憧憬 /風啊放飛那歡樂的鴿群 /讓美麗的心情訴說追尋 /月啊攬在那年輕的手中 /讓美麗的心情與愛同行 /一雙眼睛一道風景 /一張笑臉一個黎明 /天天都有啊美麗的心

在這裡,鮮花是打扮美麗倩影的,舞姿是擁抱不眠歡騰的,美麗心情是讚美成功的,陽光是浸透甜蜜歌聲的,水藍、山青、星燦、天朗,唯有一處「雨紛紛」,但雨紛紛也並不凄迷,並不清冷,接下來還是讓「真情編織我們共同的憧憬 /風啊放飛那歡樂的鴿群,讓美麗的心情訴說追尋」——在宋的歌聲里,雨是不沾衣衫的,是不會打濕頭髮的,因為有神的護佑!

很顯然,宋祖英成為新時期國家的品質優異的發聲器,她將彭麗媛、殷秀梅、董文華式的「宏大敘事」之音與鄧麗君、李谷一式的充滿舊上海脂粉氣的「粉色柔情」之音加以高度整合,體現了國家和社會的折中,整合起國家/社會/個人三者之間「三位一體」的新型關係,從而實現聲音的國家化,成為來自於意識形態主旋律的聲音代碼。必須指出的是,「三位一體」的比例是嚴重失調的,國家掩蓋了社會,更掩蓋了個人,以國家、社會和個人名義所演唱出來的歡樂主要是國家的歡樂和權力的興奮,個人的苦痛、掙扎,社會不滿的情緒表達和進步的要求未被彰顯,至多籠統地被表現為「明天又是好日子/千金的光陰不能等」——要做一個只顧低頭走路的馬,一頭只顧耕耘的牛,努力是形而下的,宏觀層面的問題仍由神來考慮吧!

宋祖英的成功是由國家支持的,雖有其個人秉賦和個人努力的成份,但相對說來,其個人秉賦的優異程度、個人努力的艱苦程度,與其既已取得的名聲相比是遠不匹配的。統治的支持構成她取得成功的基礎,廟堂之樂向來有得天獨厚的現世勝利的條件;然而,民間所要紀念的,人民將世代給其香火的,還是那些艱苦踔勵的、代表了人民痛苦和人民聲音的努力者。

下邊一節,我要講述刀郎,一位十六歲離開學校、以初中文化為基礎,在努力奮鬥中遍讀社會大書的歌者,他的歌聲似西域大風般的凶厲粗獷,唱盡了人間的悲痛和人間的輝煌——他的歌聲是蔓爬著青草的人間之歌、是呼囂著風浪的江湖之歌,悲傷中充盈著人類生命的力量,歡快中宣示著苦痛的人民對於命運的宣戰,荒蠻之中的不屈的自豪。

這位歌者可能是不自覺的,但他是大地的兒女,他的身上流溢著大地的血液,他的歌聲訴說著大地的命運,傳達著大地的要求,宣示著大地的力量;悲痛與自豪、傷悲與明亮、慘遭蹂躪和不屈的伸展,都是大地本身的自然呈現。

不能不提前說一下,刀郎,這位十六歲輟學的少年,今日不但是偉大的歌者,他且是一位不負於時代的才華橫溢的詩人,這是很少的評論者中也從無人評論的。他的歌多是他本人的詩,粗獷而豪放,雄渾而哀傷,他是一隻代表中華民族在北方大漠中奮聲嚎叫的狼。社會和人民的深層聲音借他而發,但以統治者並不垂青的原因,他僅僅只是「西北望,射天狼」——空有一腔豪氣,並未得到與其努力相等的承認,他的功業並未得到足夠的宣傳。此為後話,今日暫寫到這裡。


二、刀郎的江湖豪歌

刀郎是誰?這真是一個問題。儘管刀郎在唱歌的領域裡,以及他所說的作歌(作詞、作曲、配器、錄音、製作)領域裡已經做出了如此巨大的成就——很可能在王洛賓之後劃了時代(或者比王洛賓更高)——但從歷史的、理論的、社會價值的角度說「刀郎是誰」確實還是個問題。

為了寫作這篇文章,我想搜索些關於他的藝術評論和事迹資料,打開百度或進入資料室都很難找得到,唯一能夠查索到的文章正如需要解決的這個問題一樣,其題目是「刀郎是誰」。於是《刀郎是誰?》這篇卷帙不大的類於傳記和通訊之間的文章便成了我賴以認識和研究刀郎的主要資料。

這與宋祖英是不同的,國家用宣傳的力量、經濟的力量、外交的力量,彰揚這位女子的成就,在紅遍神州之後,讓她紅遍全球;刀郎的努力是個人的努力,他的奮鬥是個人主義的而非國家主義的,他的歌聲彰揚的是與血肉相連的人的精神,而非隆隆鳴叫輾過大地的國家機器,於是國家對他的努力視若無睹。柔弱的草苗依靠自身生命力破岩而出、享受太陽已是幸運,既然與「人」有涉而與國家無涉,那就讓它自興自衰、自生自滅吧!於是,2004年曾一度震動中國的刀郎現象,又歷十年之後,仍處於寂寂無顯的狀態,在西部荒漠上艱難地存在、艱難地掙扎。

刀郎的出身與宋祖英的出身大致相同,一個是湖南山間的土家族姑娘,一個是四川省位處偏僻的窮人孩子。但他們走的道路不同,一個由基層文工團走向國家文工團,由基層文藝學校到師從國家歌劇院御用大師;另一個則由山野小鎮於苦痛流浪中學習到邊遠南疆,再從邊遠南疆陷入人跡罕至的大漠深處——從無識之處學得下里巴人,由窮野荒落效得虎叫獅鳴。方向不同,道路迥異,其獲得的待遇怎能相提並論呢?——這是刀郎研究資料匱乏的原因。

刀郎1971年出生於四川省資中縣羅泉鎮一個拉二胡的藝人之家,16歲輟學,從此之後再沒有與學校結緣。輟學之後,從資中山地來到內江,虛報年齡在歌廳打工,案后偷窺和民間乞師是他學習音樂的方式。一兩年之後,他與友人一起組建起自己的樂隊,遊走四方。刀郎可能不但早戀而且早婚,上世紀九十年代,因妻子要他在家庭和音樂之間作出選擇,他便在無奈之下結束了他的第一段婚姻生活,留下一個兒子給前妻,自己踏上了向南方大海尋求音樂的流浪之路。就婚姻觀而言,也如人間蔓草,隨季而生,並無計劃——而今算來,那位小刀郎也二十歲了,早已超過他的父親獨闖世界的年齡——此為題外話。

他的人生的第二站是海南,上世紀九十年代初,那裡是理想主義者的天堂。在海口他與友人一起再次組建樂隊,並在此遇見了他的第二任妻子新疆人朱梅。1993年他與朱梅相攜來到烏魯木齊,像歷盡苦難的他的前行者王洛賓一樣,在荒闊的大漠深處尋找他的音樂天堂。刀郎舞的故鄉,那漫飛砂礫的戈壁灘上的阿瓦提縣、麥蓋提縣是他常駐的採風之地。在這裡他與土著野老抵足而眠,揣他們腳上的老繭,向他們學習歌唱技巧和器樂方法。

必須說明的是,刀郎的青少年音樂史並不是歌手的歷史,是詞作者、曲作者、鍵盤手、音樂配製合成者的歷史。在以唱聲顯名以後,他曾經這樣講述他和王洛賓的區別,他說:「王洛賓是傳唱者,我是唱作者,別人演唱我製作的歌曲是我最大的愉快。」所以,僅以歌手認識刀郎的價值是一種誤會,甚至僅以制詞作曲者認識刀郎的價值仍是一種誤會。據《誰是刀郎》記載,在2000年以前,刀郎在他的西北音樂工作室製作的詞曲有三千多首。他所創作的《2002年的第一場雪》、《衝動的懲罰》、《愛是你我》等歌詞無疑也是對中國詩歌的貢獻——作為詩歌,它打破了上世紀八十年以來的詩壇嬌弱不振的萎靡之風,嘲笑了那種不知所云的虛假之風,充實而豐蘊的人間生活內容對乾癟蒼白的學院派詩歌創作也是辛辣的諷剌。那麼,在國家力量的支持之下,這樣的詩歌不可以「文起五十年之衰」么?——即是沙裡淘金,從三千多首詞作中應當能夠淘出良多詩歌精品。這是值得重視的!

刀郎以歌手引起中國的注意,在表面上看甚至是偶然的。2000年左右,在他與友人製作《大漠情歌》時,因無力聘請實力歌手,只好讓他充數,如大漠風沙琢礪的沙啞嗓音得以發現;那沙啞的嗓音如日光閃鑠中的雲母,傷痕纍纍的刺目飈白,如他所唱:「我不怕雨打風吹日晒,被大漠風沙傷害,讓心暴露在陽光下對你表白,我寧願我的身軀被歲月點點風化,也要讓你感覺到我的真愛。」

新疆維吾爾人是驃悍的,刀郎的歌卻如刀槍劍戟,一夜打動了驃悍人群的心,烏魯木齊為之震動,那古稱「迪化」的地方一夜之間LOGO了刀郎的色彩,從時間的深處抹之不去,斑斑駁駁,幻為歷史!

刀郎自覺地把四川山歌的唱法匯入本性粗獷的西域民歌之中,使民歌從「文人化」狀態解放出來,展現出民歌本所具有的鴻荒初開的原始風貌。他的特有嗓音所演繹出來的《吐魯番的葡萄熟了》使他一夜成名,而歌手的成名,背後卻是十幾年來幕後音樂製作的全面積累的結果;「無心插柳柳成蔭」,並非一般意義的偶然,而是施肥、育種、改良土地等等為基礎的偶得之妙,實是一種必然!

刀郎的經濟道路也崎嶇艱難。在內江時,他的樂隊每天甚至只能得到二十元報酬;輾轉至於烏魯木齊,他和他的朋友曾經窮困到湊錢買一包煙、一瓶劣質酒。使他初度走向成功的《大漠情歌》,也因缺乏資金的支持而未能投入任何廣告,只通過商店播放的形式推進營銷。結果卻事出意外,紅遍新疆之後,傳遍全國。

刀郎只有初中的文化底子,他所取得成就的領域卻是人類文化中至高雅的領域——詩詞的寫作、曲譜的創造、音樂的合成、美聲的高度把握等等等等。就一般標準而言,不但其最終成果極難想像,在努力途中,因恥而畏問畏學的障礙克服,則更難想像。

在刀郎成功之後,有人說他畢於四川省音樂學院。記者到學院進行採訪,八十年代之後的學生名單中根本沒有羅林(刀郎原名)的名字,查對歷史上被除名的學生名錄,仍然未列其中。四川省音樂學院無緣得到這份榮譽,只將這榮譽拱手於名人輩出之巴山蜀水。

當記者問刀郎:是什麼培養了你的音樂素養?刀郎說:「其實我是音樂世界的苦行僧。我從未上過一天大學,在新疆,沒有人幫忙讓我上過任何晚會。作曲、作詞、音樂製作、彈琴全靠發狠自學,全靠一個人打拚。新疆的民族音樂豐富多彩,這8年來我採集、挖掘了大量的新疆民族音樂,重新編曲、配器、整合。如果要說什麼培養了我,我認為是新疆優秀的民族音樂培養了我。」

是的,刀郎是自然的生產,是社會的碩果,是人的精英!

我們不反對國家以非自然(非市場)的方式對一些成績特異者提供支持,但是我們認為:國家應放棄純政治的眼光,而應以自然的、社會的眼光選擇成績特異者給予扶持,其扶持的目標應是社會的、人民的、人類的,而非僅僅統治利益的。

下邊談談刀郎的藝術價值之所在。

刀郎的藝術成就是什麼?是人性的發揮,是政治的普遍圈囿之下,擺脫政治圈囿而盡性抒泄的人性的發揮。

刀郎的代表性歌曲里並沒有政治性的歌曲,無論擁現實的還是反現實的都沒有。但我們還是應當給刀郎的成就以高度的評價——將人性從傳統政治中解放出來,是壓抑和扭曲人性的傳統政治從反面立場賦予當代藝術的偉大使命。

刀郎最感人肺腑的歌曲是他的愛情歌曲。《2002年的第一場雪》、《衝動的懲罰》、《愛是你我》、《喀什葛爾的胡楊》、《披著羊皮的狼》等,他的代表性歌曲無一不是愛情歌曲。這些愛情歌曲與一般的愛情歌曲、廟堂式的愛情歌曲有什麼不同呢?


第一,愛的本質,由自深廣,發生於人的生命的基底,是人的第一基因里的原生之音,不含蓄、不羞澀。涉及生命的存在與不存在,當仁不讓、當生不讓,有什麼可羞澀的?因而,愛也表現了人的本質深處的巨大力量——從中國的文學史看,自三十年代以後,中國沒有以相應力度表達此類感情的愛的詩歌了。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郭沫若、戴望舒、徐志摩、郁達夫、王金髮、聞一多等從海外帶來了全新的、發自生命的愛情的聲音。例如:「北冰洋,北冰洋,多少冒險的靈魂死在了你的心上」(郭沫若《瓶》),又例如,「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的/結著愁怨的姑娘。/她是有/ 丁香一樣的顏色,/丁香一樣的芬芳,/丁香一樣的憂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戴望舒),再例如,「我會見的是噩夢,哪裡是你? 那是恐怖,是噩夢掛著懸崖,那不是你,那不是我的心愛! 我追問青天,逼迫八面的風, 我問,拳頭擂著大地的赤胸,總問不出消息;我哭著叫你……」(聞一多《發現》)。但三十年代之後,個人解放的聲音被人民解放、國家解放的聲音所取代,彰揚人性的任務被彰揚主義、彰揚集體利益的任務所取代。於是,由文化了的人的動物深層所表達的愛情之聲漸漸沉沒。即是文革結束,新詩恢復,中國愛情詩歌仍然羞羞答答,因為政治道德的眼睛總在偷偷監視人的赤裸裸的愛情,不允許展現上帝所造最美麗的胴體。

刀郎流浪的足跡輾轉至於西北荒漠,政治統治的力量相對較弱,終於在那裡打破了數十年來傳統文化對人性的禁錮,愛的豪歌在那裡唱響,中國的愛情詩歌同三十年代的歷史傳承銜接起來!

《披著羊皮的狼》中他哀唱道:

讓我愛你相偎相依
我確定我就是那一隻披著羊皮的狼
而你是我的獵物
是我嘴裡的羔羊
我拋卻同伴獨自流浪
就是不願別人把你分享
我確定這一輩子都會在你身旁
帶著火熱的心隨你到任何地方
你讓我痴讓我狂
愛你的嚎叫還在山谷回蕩
也許我這一生都無法走進你的生命
我卻有為你守候一生的勇氣
一直到沙漠日落大海乾涸始終為愛執著
也許我這一生都無法改變你的決定
我卻有為你祝福一生的勇氣
只要你能夠堅信我的真心至死不渝
我確定你就像那我心中如花的羔羊
你是我的天使是我的夢想
我摟你在懷裡裝進我的身體
讓你我的血液交融在一起

「你讓我痴讓我狂,愛你的嚎叫(注意詩的意像為狼)還在山谷回蕩」,「我確定你就像那我心中如花的羔羊 /你是我的天使是我的夢想 /我摟你在懷裡裝進我的身體讓你我的血液交融在一起」,愛是世界的本元,人的原始,為愛而發出動物式的嚎叫是自然的。將愛的對象裝將進自己的身體,「讓你的血液與我的血液溶化在一起」。在愛情面前,虛偽的世界被打破了,人歸之為人,刀郎借愛所抒發的是人的本真之音!

《喀什葛爾的胡楊》中他表白道,

任我是三千年的成長,
人世間中流浪,
就算我是咯什葛爾的胡楊,
我也會仔仔細細找尋你幾個世紀,
在生命輪迴中找到你。

我不怕雨打風吹日晒,
被大漠風沙傷害,
讓心暴露在陽光下對你表白。
我寧願我的身軀被歲月點點風化,
也要讓你感覺到我的真愛。

愛是多麼的刻骨銘心,「讓心暴露在陽光下對你表白,我寧願我的身軀被歲月點點風化,也要讓你感覺到我的真愛」!

《2002年的第一場雪》里,他歌頌道:

忘不了把你摟在懷裡的感覺,
比藏在心中那份火熱更暖一些。
忘記了窗外北風的凜冽,
再一次把溫柔和纏綿重疊。

是你的紅唇粘住我的一切,
是你的體貼讓我再次熱烈。
是你的萬種柔情融化冰雪,
是你的甜言蜜語改變季節

激越而優美,萬般柔情卻又無限狂放,柔和的男性臂膀之下流溢著鐵的溶化,因與傳統文學的相對接近,此歌的意蘊易為大眾認識接受,這是刀郎傳唱最為廣泛的一首歌!

第二,人類的愛情不只是自然的,也是社會的,帶有社會條件的背景。刀郎的歌曲與廟堂之音中的「山青青,天藍藍」的「美麗的心情不同」,它所表達的愛情表現了人們對命運的掙扎、奮鬥和反抗,並同時表達了駕馭命運之後的驕傲和自豪。其代表作是:

《愛是你我》

愛是你我
用心交織的生活
愛是你和我
在患難之中不變的承諾

愛是你的手
把我的傷痛撫摸
愛是用我的心
傾聽你的憂傷歡樂

這世界我來了
任憑風暴旋渦
真心的愛的承諾
讓我看到了陽光閃爍

愛擁抱著我
我感覺到她的撫摸
就算生活給我無盡的苦痛折磨
我還是覺得幸福更多
覺得幸福更多

「愛是你我用心交織的生活,愛是你和我在患難之中不變的承諾,愛是你的手把我的傷痛撫摸,愛是用我的心傾聽你的憂傷歡樂。」愛情是人類的最偉大、最深刻的幸福,但感受這種幸福時為什麼卻發出如此的悲愴之音呢?愛的承諾所安撫的「患難」是什麼,愛的纖柔之手所撫摸的「傷痛」又是什麼,愛所用心傾聽的「憂傷和歡樂」是什麼?在幸福歌吟的同時,人所經歷的雷電風雨盡現其中!

他的歌不是他的歌,他是代表剛剛領受過苦難的民族而唱的!

「這世界,我來了,任憑風暴旋渦,真心的愛的承諾讓我看到了陽光閃爍,愛擁抱著我,我感覺到她的撫摸,就算生活給我無盡的苦痛折磨,我還是覺得幸福更多,覺得幸福更多!」這裡展示著生命的力量和自豪,昭示著生命對世界的宣戰;這裡的幸福絕不是「遇到了盛世咱享太平」的庸俗幸福,而是在飽嘗無盡的痛苦折磨之後,所感受到的人之為人、人戰勝命運的幸福!

那些以倨傲的小女人姿態從音樂殿堂里走出來的,喋喋地浪聲說:「刀郎的歌聲是農民工的歌聲!」說這樣話的人,她們的鶯歌燕轉,與刀郎的與天地同大的歌聲相較,不自慚形穢嗎?

不能不提的是,與刀郎同唱《愛是你我》的是他的夥伴雲朵和王瀚義。雲朵所唱最震撼人心,當她唱到「真心的愛的承諾讓我看到了陽光閃爍,愛擁抱著我,我感覺到她的撫摸,就算生活給我無盡的苦痛折磨,我還是覺得幸福更多,我還是覺得幸福更多」時,有心的欣賞者會為她擊節長嘆,會為她淚如盆潑!


我建議你不只是聽,還要看他們的唱歌。雲朵的嗓音本質可能不符合教授們的要求標準,但什麼是標準,動情為標準,啟發為標準,共鳴為標準。雲朵不僅以她悲愴、激越、清厲的歌聲震撼人心,也以她的由心而發的痛苦且幸福的失魂盪魄的面部流露而震撼人心!

雲朵的形像為鄉間女子,年輕而瘦小(不是嬌小,面貌不美而甚至略有缺點),她是如何味得人間的千年悲涼,從而感受戰勝苦痛之後的「幸福更多」呢?結論是:她不但是父母的女兒,也是大地的女兒,她領略的是大地的千年苦痛和千年輝煌,她所歌唱的也正是此。那麼,前邊對於刀郎所作的思想評析,是他本人的自覺么?不是,如同雲朵一樣,他是大地的兒子,他歌唱的苦痛和輝煌都來自於腳下的土地,他(她)們所在的民族!

刀郎是西部大漠雄豪狂放的藝術代表,是音樂所展示的中國力量的代表。最後把一句讚詞送給雲朵:雲朵,刀郎中的刀郎,她的代表意義可能更甚於她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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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14 個評論)

回復 fanlaifuqu 2015-12-8 04:40
給成功以不同的定義!
回復 mountainview 2015-12-8 05:41
一篇有分量的文章。我喜歡刀郎!
回復 金竹陶器 2015-12-8 06:12
fanlaifuqu: 給成功以不同的定義!
給番老上茶~
成功可以有多種定義   
回復 金竹陶器 2015-12-8 06:14
mountainview: 一篇有分量的文章。我喜歡刀郎!
好文有點長~
我也是 刀郎迷,跟著刀郎又唱又吼~   
回復 sissycampbell 2015-12-8 06:30
我喜歡刀郎的歌聲。
回復 金竹陶器 2015-12-8 06:32
sissycampbell: 我喜歡刀郎的歌聲。
     高興絲絲也喜歡刀郎的歌~
大家一起,跟著刀郎唱
回復 陳營 2015-12-8 07:16
作者偏頗的很了。因刀郎和宋祖英都是歌者,似乎後者有幾次到國外演出被作者認為代表了國家因而憤憤,大謬也。最能代表中華文化的演唱是京劇。西方人的歌唱以所謂美聲為標準,除少數幾個西洋唱法的中國人以外,西方人對中國人唱法是不理解不認同的,這一點上宋祖英和刀郎是一樣的。我以為刀郎如果願意到國外舉辦演唱會是能夠做到的,金色大廳,大家都清楚了,給錢就可以演。美國肯尼迪中心,據說也是劇場排期近三年宋祖英才上去開了個唱。而且宋祖英出國演唱是否是中國人大、國務院、文化部策劃的代表國家的國家級演出,似乎沒有任何證據,因而很難說是代表國家的官方演出。但是作為宋祖英個人在國外演出宣稱代表中國,一般而言是沒有錯誤的。我相信如果刀郎團隊有意願使刀郎走一回世界,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到時刀郎可以宣布代表中國,或者以中國西部歌王的名頭示人,該是不會有任何疑義的。正如樓上網友言:「給成功以不同的定義!」
回復 金竹陶器 2015-12-8 07:26
陳營: 作者偏頗的很了。因刀郎和宋祖英都是歌者,似乎後者有幾次到國外演出被作者認為代表了國家因而憤憤,大謬也。最能代表中華文化的演唱是京劇。西方人的歌唱以所謂
宋祖英當然很出色。不過我很少聽她的歌,主要是時間有限,只能聽自己喜歡的歌。
謝謝您的評論~
回復 陳營 2015-12-8 07:41
金竹陶器: 宋祖英當然很出色。不過我很少聽她的歌,主要是時間有限,只能聽自己喜歡的歌。
謝謝您的評論~
宋祖英和刀郎都是我喜歡的歌者,二人歌唱的唱法和風格是完全不同的,要說代表中國,都夠格。
回復 mountainview 2015-12-8 08:37
金竹陶器: 好文有點長~
我也是 刀郎迷,跟著刀郎又唱又吼~    
我貼過刀郎的「新阿瓦爾古麗」,雲朵的「我的樓蘭」視頻,不知你看過沒有?
回復 順其自然在路上 2015-12-8 10:50
好文筆.   
回復 金竹陶器 2015-12-8 12:38
mountainview: 我貼過刀郎的「新阿瓦爾古麗」,雲朵的「我的樓蘭」視頻,不知你看過沒有?
這就去您家看看~   
回復 金竹陶器 2015-12-8 12:39
順其自然在路上: 好文筆.   
謝謝到訪 ,感謝作者 赤眉陳更
回復 金竹陶器 2015-12-8 12:40
陳營: 宋祖英和刀郎都是我喜歡的歌者,二人歌唱的唱法和風格是完全不同的,要說代表中國,都夠格。
說得好~
陳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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