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節將至,謹以此文獻給養母 

回到故鄉第三天,天氣晴朗,我決定去百里之外的樂園村,去拜見三十多年沒有見過面的養母。
吃過早飯,由外甥女夫婦陪伴,立即驅車前往樂園村。
上大學時,去拜訪養父養母得知,我在他們家三個月時住過的在村裡最前排的老房子,早被洪水沖毀。養父母在靠近後山森林的高坡處,蓋了新的青磚青瓦房。新房的位置,我還記得很清楚。
村村通車。不到二個小時,我們就到達了樂園村。可車子不能直接開到最後面靠森林的養母家。
在村前公路邊停好汽車后,我們沿著村中小徑,向養母家方向走去。不到五分鐘,我們就到了養母家。
養母家就在眼前
養母家的前院
大門敞開,我們進了屋,室內卻好象空無一人。
村裡人告訴我們,淑卿妹妹正在後山山谷的水稻田裡幹活。
外甥女和我一道,來到我曾經走過N次的後山邊上的山路。那山路路徑依然熟悉,那是我和小夥伴們一起砍柴時,上山下山的必經之路。
遠遠望去,在那丘水稻快熟透了的山谷梯田裡,只有一個穿著淺色上衣的婦人在勞作。
妹妹走在田埂上
外甥女高聲喊道:田裡是淑卿姨在幹活嗎?我們看奶奶來了。
是我!你們哪裡來的客人?我就回來。她抬起頭,遠遠的看著我們。
沒有猶豫,淑卿妹妹立即從水稻田裡起身,走在了田埂上。不到十分鐘,淑卿妹妹就到我們眼前了。
妹妹,還是那個白白凈凈的妹妹!雖然年過半百,三十多年沒見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淑卿妹妹。
看著我們,妹妹只是急促的說:快到屋裡坐!到家裡喝茶去!
你還認識我嗎?在堂屋裡坐下后,我笑著問。
哎喲!我這個記性差,記不起來了。
我是春生呀!阿婭(母親)呢?
啊啊!啊!是哥哥春生!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阿婭,來看看你們。阿婭呢?
嗯,阿婭她在床上。她八十多歲了,老了,不願意見人的。說完,她從堂屋走進了靠近最裡面的房間。
阿婭,有人看你來了!是春生哥哥。淑卿妹妹大聲的說著。
不曉得,是誰!?低沉的聲音。那鄉音,那土話,分明是阿婭在說話:不要讓他進來。
春生哥哥,還記得嗎?好多年前了。他來了的,後來又走了,記起來了嗎?春生,你喜歡的春生呀。
妹妹招呼我們過去,進了房間。只見阿婭靠在床頭,也不朝我看看,似乎視力已經很差了。
她開始不讓我們進她房間,說明她是清楚清醒的。沒有人幫助,畢竟她自己只能在床上活動。房間里有些零亂,有些異味。
人老了,都會變小嗎?阿婭的臉龐身軀,似乎比我記憶中的疼愛我的媽媽,小了些許多。
阿婭,您不記得我春生了嗎?收養我那天,客人們散去后,你摟著我:春生,你就是我的兒了。你和我和阿爺一起睡。妹妹和婆婆睡。
您還記得嗎?那一天晚上,我和國庚等一眾小夥伴們玩兒,摔了一跤,牙齒把舌頭咬通了,滿嘴是血。您把我背回家,幾天幾夜不睡,精心的料理我。你生怕我有後遺症,說話會結巴!
那個臘月,春節前夕,我牙疼的日子,你還記得嗎?我牙疼不吃飯,你想盡了一切辦法,治療我的牙疼。阿婭,還記得嗎?
奶奶告訴我:我不吃飯,你就心痛流淚。後來我忍著牙痛吃飯。再後來,你打聽到了最好的偏方,干苦瓜煮糯米粥,再加些香油。我吃了兩天苦瓜香油糯米粥,就不牙疼了,從此再也沒有牙疼過!您記得嗎?
阿婭,那年剛過春節,你就張羅著我上學的事,說我有好幾個月沒上學了,讓我報名上學讀三年級。可報名上學要戶口呀,我的戶口遷移不過來了。
⋯⋯
阿婭沒有言語,好一陣子沉默!嗚嗚!嗚!阿婭突然哭了起來:是春生你?春生,你真的回來了?
是我,我是春生!我雙手握住了阿婭的手。阿婭耳背眼花,也不再說什麼,只有渾淖的老淚縱橫。
是喜悅?是悲傷?阿婭雖然不語,我懂!一言難盡!
不知過了多久,阿婭平靜了下來。妹妹馬上張羅著去做飯。
對面的北山和港北村
我攔住了妹妹: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家干農活?
你妹夫,兩個兒子,都去外面打工去了。女兒結婚了,外孫都三歲了。
你們都好嗎?
都好!
阿爺(父親)呢?
唉!早過世了。被毒蛇咬的,沒治好。
天哪!⋯⋯
⋯⋯
國庚他們呢?
你那些同齡朋友,平時不在家,有的打工去了,有的搬到縣城了。
我把一個信封給妹妹:快過中秋節了,你替我去給阿婭買點她喜歡的吃的穿的。
妹妹卻堅決不收。
我去和養母道別,告訴她老人家,不管她聽不聽得見:下次回來,再來拜見。
說服妹妹幫我后,即和妹妹道別,來日方長再相會。
我還要去拜訪一位兒時的老師。在美國和老師電話聯繫時,他顫抖著說:想不到今生,還能見上你一面!我能不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