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要遠離故鄉,去那遙遠的北方,我回老家與父親兄弟姐妹們在一起,住了一些時日。
告別了親人們,於八月上旬,又回到與源口相望的山坡上,辦理戶口遷徙等諸多手續。
主管辦理戶口等手續的程主任,是個半邊戶,老婆孩子都在農村。我把材料準備好,等了一個禮拜,也不見他的蹤影。一打聽,程主任在三十多裡外的老家蓋房子,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回學校。
那時候,電話很少,一般人家裡沒有。我急著要離開故地,去北方上學,只好打聽到了程主任老家的地址,到他老家去找他簽字蓋章。
那天一大早,我騎上頭天晚上從學生那裡借來的自行車,把有關材料裝在挎包里,背在肩膀上,吹著口哨,披著霞光,興緻勃勃地朝程主任家賓士而去。
驕陽如火的八月,收穫的早稻穀子,已經曬乾入了糧倉。二季稻秧苗開始茁壯成長。周邊的農田,在烈日下在風雨中,已轉化成一片又一片的綠油油的生命。農民們剛剛分得了承包的土地,幹勁十足,勤勞苦幹,精耕細作,想方設法在那面積有限的一點點田地上,撐起美好生活的希望,實現不再挨餓的夢想。
地處江南的源口一帶,是典型的南國丘陵地貌,地勢起伏,湖泊河流交錯,水田山地相間,低洼平坦陡坡不斷。只有一個車道由沙子鋪成的公路,隨地勢起伏而起伏著,隨山丘湖泊河流變幻而變幻著,彎著曲著。
我騎在自行車上,心情舒暢。時而上坡時而下坡,時而大拐彎時而小拐彎,時而穿越於綠油油的水田阡陌之間,時而飛奔在白楊樹柳樹成行的河堤之上,轉眼又穿行在明亮如鏡的湖泊岸邊。
道路上車輛很少,行人稀疏。頂著盛夏的朝陽,一個多小時,我就到了程主任的家。
程主任極其熱情爽快,一杯茶的功夫,就辦好了所有的手續,蓋完了所有該蓋的公章。
程主任盛情邀請挽留:好好喝幾杯,吃了午飯再走。
你還有很多事要忙,情我領了。我向主任千恩萬謝后,立即向他告辭。想趁天氣還沒有熱到流火之前,趕回學校。
不知道有誰說過:你去尋找一個地方,第一次去往一個目的地,你會覺得時間很長。當你從目的地返回時,時間就會短得多。
手續辦得很順利,我如釋重負,心情格外的開朗。騎在借來的自行車上,有種飄飄然的感覺,有種自由了的感受。很快就飛騎了二十幾里地。
再拐彎下一個大長坡,就一馬平川了。思緒在飛人在飄!
開始拐彎了,開始下坡了。車速越來越快,人,也越來越興奮,越來越飄!
我突然聽到卡車的喇叭聲。猛抬頭,發現前方一輛大東風汽車,正在爬坡向我駛來。道路非常狹窄,我想停下來,靠在路邊,讓大東風過去。
我開始用手使勁握住自行車車把下方的車剎,好象不管用。前剎后剎全失靈了。無論我怎麼用雙手使勁捏車剎,自行車反而越來越快,沖著大東風,飛奔而去。
30米,20米,15米…。我頭髮直豎,頭皮發麻,難道就要死了呀?死到臨頭了?逃不過死亡之劫了?
千鈞一髮之際,生死存亡之間,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與智慧,我突然鬆開握緊自行車車把的雙手,屁股躍起,離開了車座,人和自行車悄然分離。我屁股著地,重重的坐在了公路右邊的沙土上,並向前坐滑梯式的滑去了好幾尺。
汽車就從身邊開過去,並沒有停下。看到汽車開過去了,感到自己還活著!司機肯定看到我跳車的全程,我是死是活,不關他的痛癢。他幹嗎要停下來呢?
突然,屁股一陣陣針刺一般的鑽痛,向我龔來。我站了起來,腿還能走,手還能動,沒有斷胳膊斷腿!又高興起來!
可是屁股疼痛難忍。伸出右手,自摸了一下屁股,沒摸著褲子,卻摸到了肉。再一看手掌上,滿是血跡。
噢!糟糕透了!!這血哪來的,蛋蛋還在嗎?又伸出手,自摸檢查了一下,蛋蛋還有!謝天謝地!
我還活著!命還在!蛋還在!想哭,哭不出聲。想笑,笑不起來。
再往前看,尋找那輛沒車剎的自行車,它躺在前面路邊高出馬路二三尺的紅薯地上,已經變了形。可能是撞上了汽車,被汽車撞壞撞飛到了那裡。
我試著走了幾步。步子不能邁大,屁股疼痛難忍。突然又想起,已經光屁股了,有穿著開襠褲的感覺。這是咋啦?羞得滿臉通紅,彷彿無地自容。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穿著長褲,長褲沒了屁股,真他奶奶的滑稽透了。扭頭往後面及左右看了看,還好,附近沒有人。
我趕緊脫下白色的確良襯衣,用袖子繞著腰一圈繫緊,將屁股和重要部位遮蓋了起來。
忍著疼痛,我繼續往前走。爬上路邊的那塊紅薯地,看著自行車,前輪鋼圈已經變形,車是不能騎了。這是從學生那裡借來的車子。怎麼辦呢?
嗯!只能走著回去了。回到學校還有七八里地,離最近的小鎮太子鎮,也還有四里地。
想到這自行車是借的,人家周末還要騎車回家。我只好忍著疼痛,扛起自行車,往太子鎮方向,沿著公路,一步一步的走去。那鎮上,肯定有修車鋪。
那是一生一世難以忘懷的一段路程。我上身穿著白背心,腰上系著白色的確良襯衫,蓋住屁股和襠中央。左肩上背著書包,右肩上扛著一輛前輪鋼圈變了形的自行車,在公路上,頂著烈日,汗流浹背,一步一個腳印的走著。
路上偶爾碰到的行人,還有偶爾疾馳而過的長途公共汽車上的乘客們,都向我投來了狐疑的目光。
那是一道多麼靚麗的風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