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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錢:《松園舊事》- 中國二十世紀的《清明上河圖》

作者:LaoQian  於 2014-5-9 22:56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讀書筆記|通用分類:其它日誌|已有10評論

關鍵詞:中國, 華夏, 文章, 世紀, 晶晶


《松園舊事》- 中國二十世紀的《清明上河圖》

前些天,上華夏文謫,可看的文章都看完了。還有一篇,題目不太吸引我,我也沒有注意過這個作者,汪晶晶。但是,也有標題看起來不起眼的,但是文章確是非常精彩的。當我漫不經心地點開「 汪晶晶:啊!L老師!」時,是不太情願的。好在,我在機場,無事做。
 
 
可是,當我讀開頭以後,不由得我拍凳叫好。這篇很短的文章描敘了,一個高度殘疾的老師「扭」上了講台,讓大課教室里第一次來聽課的學生們的心都楸起來了。這個舉手投足無一不艱難,連說話發音也像機器人一般地怪異的老師,讓台下五,六十個學生都為他心痛,擔憂,害燥,難堪。可是,當老師展開了他的講課,他淵博深厚的學問功底,且虛懷如谷的雍雍大度,很快就震撼了所有的學生的心靈。全體學生都開始在虔誠認真地做筆記,唯恐漏掉一字璣珠。這就迫使老師痛苦地展開板書。當這個老師用讓人很不忍睹的姿勢寫出了行雲流水般的優雅板書時,再讓所有學生的心震撼了一次。就一堂課,就徹底地征服了所有台下的學子。這是多麼了不起的一個挺天立地的漢子啊。可是這個故事的最後結局竟是,這個教師被逼離開了大學講壇! 
 
在短短數百字里,不僅僅文字流暢,優美,語言運用技巧高超,而且流露出來的思想,情懷,價值理念,是非愛憎,讓我極其欣賞。文後說明是選自《松園舊事》第四卷《逝者如斯》 。我直覺到,這將是一部與《如焉》類似的佳作。《如焉》我也是在三四年前,在華夏文擇上漫不經心地發現的。我立刻去GOOGLE搜索了《松園舊事》。這是由美國溪流出版社出版的。溪流?好熟的名字。我住的城市就叫溪流,Johns Creek City。我記起一個朋友好像就是在搞溪流出版社的。我立刻就給她打了一個電話,詢問此書。果然是,得知,這本書共有四卷,才出了第一卷,《三柳湖畔》。她正好手上只有一本,就被我立即買來了。 
 
這本書一讀,就讓我愛不釋手,雖說不是一口氣,也可以說是廢寢忘食了。哪個時代,那樣的家庭,那些遭遇,深深地打動了我,引起我強烈的共鳴。封底的內容簡介說:「小說以細膩的筆觸,廣闊的畫面,革命時期的語言和真實的歷史背景,通過女主人公亦葉跌宕起伏的人生道路和迴腸盪氣的愛情故事,為後世留下了一幅二十世紀後半葉,非常的革命時期中,中國社會各階層栩栩如生的《清明上河圖》」。確實如此。中國過去一個世紀的主要事件和社會發展變化都通過主人公的家庭的遭遇與演變得到生動細膩的體現;特別是過去五,六十年的歷史中的知識分子家庭的遭遇,極具代表性。  
   
主人翁亦葉和一般孩子們不一樣,從小就患有嚴重的哮喘病,經常被送急診室搶救。辛虧有都是名醫的父母竭盡全力,及時周到的呵護,一次一次地從死神手裡奪回生命來。同時, 800x600 葉也經常會 看到同絕症病房的小朋友,從鮮活可愛到搶救無效,就在她身邊死去。所以,「亦葉從小就不怎麼害怕死亡和死人,這就是因為從懂事起,她自己就一直在死神身邊徘徊」。從文化大革命橫掃四舊開始到清理階級隊伍的這不到三年間,她見到了許許多多「壯烈」的死:她親眼見到過手握主席語錄,高呼誓死捍衛的口號,從對立派重重包圍的大樓上跳下,摔得腦漿迸裂的學生;她自己也親臨過深入「敵後」撒傳單幾乎被射殺的經歷;她親眼見到過被古時代的長矛大刀捅穿身體,在血泊中高呼主席萬歲的工人;她親眼見到過在一次橫渡長江的慘案中,數百名溺死在偉大領袖「不管風吹雨打,勝似閑廷信步」的地方的浮屍;她親眼見到自家對門鄰居,一貫對黨忠心耿耿教授伯伯,因牽涉為美帝研究細菌彈案的冤案,不願連累無辜,毅然割斷進頸動脈,血流滿地,從門縫地下淌出,沿著樓梯流下的場面;然後他的太太和岳母立即追隨他,一起自絕於黨,。。。  
   
文化大革命中,全家陷於天翻地覆,焦頭爛額的困難境遇之中。父親戴了好幾頂嚇人的帽子在勞動改造。最嚴重的一頂帽子是為美帝國主義研製細菌武器(解密后蘇聯檔案,已曉明了這完全是共產黨的謊言),殘殺中國人民志願軍,因此被打斷五根肋骨躺在急救病床上。母親在所謂的鬥批改學習班(其實也還是勞動改造)。健康的哥哥姐姐都在農村插隊。家中只剩她和三個老人,奶奶,姥姥和數十年如家人一樣的老保母。奶奶已是風前殘燭,靠她每天注射葡萄糖維持生命。亦葉自己隨時隨地帶著應對哮喘的急救包,還要照顧不能自理,瀕臨絕境的奶奶和爸爸。嬌嫩柔弱的小肩膀上,要擔負著一家人生存的重擔。好在從小就在死神的陰影中徘徊,對生死存亡的搏鬥較量已習以為常了。死都不在乎,還有什麼更可怕的。所以小小年紀(十五歲)的亦葉已煉成了一種與年齡不稱的豁達安命,一種遇事不驚的從容和鎮定。也頗知世故,頗有謀略,頗有城府。頗為聰明可愛,讓人愛憐。 
 
亦葉父親,亦伯梅,在還沒有被打傷之前,只是打入「牛棚」,天天勞動改造,清潔工的幹活,打掃醫院的衛生。亦葉心疼父親,每天都去「牛棚」,幫父親打掃。每天進「牛棚」之前,要先站在毛主席像前做一番自我批判:「國民黨的殘渣餘孽,青紅幫的頭目,歷史反革命兼漏網大右派,美帝國主義細菌彈案主犯,雙手粘滿新四軍,革命先烈和中國人民志願軍鮮血的劊子手,帝國主義的大特務,亦伯梅的狗崽子亦葉,向偉大領袖請罪並請求探視」。所以,亦葉對自己的生活,或者政治定位是:「我每天上午在學校搞革命大批判;每天下午為爸爸當小牛鬼蛇神;每天晚上給老牛鬼蛇神注射葡萄糖液」。  
 
在讀到他們父女倆相依為命,相濡以沐時,真是催人淚下,我也不由得熱淚盈眶,以至於老淚縱橫。我想起我的父親。他總是套用林彪的話說,我們家在文革中的「損失是最小,最小,最小的」。是的。我父親在美留學時,因為他在鈦合金工藝研究上的成果,成為四十年代美國機械學刊某期的封面人物。一有運動,這張照片就成為他為美帝國主義研製飛機導彈的罪狀。可是,他人緣極佳,儘管白天掛牌挨斗,晚上,還有食堂大師傅送雞蛋挂面來壓驚。有一天,他突然從牛棚跑回來了;那是從鎮江回到南京!在他推開門出現時,給惶恐不安的家人造成的震撼,讓我立刻想起偉大的俄羅斯畫家列賓的油畫,《不速之客》。這幅畫展現了一個流放者進入家門時,全家人都半立起身,凝固了,驚喜交集,悲歡無措,五味俱全的場面。從此,列賓的不朽名著疊著我父親的影像,永恆地烙印在我記憶里。沒有過幾分鐘,工宣隊的人破門而入,不由分說地把他解押回去。(我一直沒有明白事情的原由)。看著他氣還沒有喘定,毫無分說,就立即被押出去,一個受人尊敬的教授,竟然象一隻小雞崽一樣,任人提捉,毫無尊嚴。我和父親一直對立,感情不合。可是,那時景,我的悲傷,痛楚油然而起,眼淚奪框而出,刻骨銘心。。。  
   
這本書不僅僅是悲壯的,血腥的真實歷史,也是一本充滿智慧,充滿哲理的書。讓人深省,讓人開朗。因為有智慧和哲理,加之冷不叮的黑色幽默(那年代的幽默儘是黑色的),也給人帶來的很強烈,很深刻的愉悅和回味。  
   
亦伯梅在自己極其悲慘的境況中,仍然保持著的那種雍容大智的學者風範,度人救世的胸懷,告誡心愛的小女兒要「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由「獨善」 和「兼濟」又引出了一串令人深思的故事。  
   
亦伯梅,正因為學自然科學的,他才更深刻地認識到,人類本身只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宇宙進化了多少年才產生了地球,地球進化了多少年才產生了生命,生命進化了多少年才產生了人類。「征服大自然」的口號是完全荒謬,愚蠢的。「萬壽無壃」和「永遠健康」都是不可能的。「懷著希望去漫步生命之旅是美好的。這種希望,這種美好只能依賴與宗教,依賴於一種超乎自然的力量,依賴於一種對人生有限的此岸世界有某種約束力的無限的比岸世界。」亦伯梅雖然不信宗教,但他卻認為「宗教對人這種既是大自然的產物卻又是具有獨立意志的生命物種來說,既是健康的,也是必要的」。一九四九年之後,「宗教在中國大地上被徹底消滅了。取而代之的在虛幻程度上完全可以和宗教比美的政治理想」。「對同志像春天般的溫暖,對敵人像嚴冬一樣冷酷無情」。由誰來決定誰是「同志」,誰是「敵人」呢?靠暴力控制的國家機器,肯定是要走向深淵的。  
   
亦伯梅,給亦葉講了二戰中遇到的一位德國神父的故事,他說過一段意味深長的話:「重要和危險的,不在於你信不信上帝;而在於原本應由上帝佔據的位置被一個你的同類,一個和你完全一樣的肉體凡身,卻自以為是神,也被你信奉為神的人所佔據。那將是人類災難的開始,末日的來臨!」  
   
亦伯梅給亦葉講了一系列的唐詩宋詞,其中猶以「橫看成嶺惻成峰,高低遠近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最富哲理。諄諄誘導,禪心積慮地開拓小女兒的思路和胸襟。  
   
我也是在老一輩歐美留知識分子的紛圍里長大的。從小就聽知識分子的牢騷,調侃。不止一次地聽他們回憶,在冀朝鑄的呼悠下,如何與美帝國主義作鬥爭,如何歷盡風險地回到祖國。那都是小學生時候的故事了。經常來我們家打橋牌的幾個「反動學術權威」,給我印象最深有當時南京農學院的院長,羅青生,他是中國獸醫學的鼻祖級的教授;有小麥育種專家,吳兆蘇,其貢獻寫入了美國五十年代的教科書,他太太是微生物學的權威,且人生得極美,並被共產黨當作政治花瓶;夫婦倆都是地理,測量界權威的李雪旦和陸綏芬。都是在自己的領域裡,頗有各領風騷的才情意氣和狂放不羈。讓我一輩子記憶猶新的言論有吳伯伯關於「東風,西風」的高見。我一直能記得,他一邊透過酒瓶底樣的眼鏡數牌,算牌,一邊翻動著廣東一帶人特有的,厚厚的嘴唇,吐沫四濺地譏諷:「什麼東風壓倒西風,哪那裡是毛澤東的發明,那是王熙鳳說的」。他是一個口無遮攔的人,這話也不止在我家的牌桌上說過,所以,光為這句話就在文革中吃足苦頭。在大躍進的時代,他們調侃各種各樣的「創造發明」。有一次議論到什麼「把雞和馬雜交,產生飛馬」,大家哈哈大笑,獸醫權威羅伯伯笑得拔出煙斗,大聲咳嗽,幾乎背過氣去。對於水稻畝產十三萬斤,更是恥笑以鼻。他們在牌桌上的喜笑怒罵,象章詒和描寫的那樣,越是不讓我聽,我越是想聽。雖然小孩子聽得似懂非懂,但是對我而言,不偙是從小就啟蒙了獨立思考的習慣,就讓我接種了抵禦思想灌輸的御苗。加之其他各種場合的耳濡目染,也在朦昸中接受了普世價值的浸禮。  
   
有一次,我在父親的書桌抽屜里看到了一份註明保密級別的聯合國的統計資料。那一看,讓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就是數字:美國家庭平均每天用電是40度!中國的年青知識分子們,結婚後住在學生宿舍里,或者如小說中所謂的「鴛鴦樓」;走廊里烏漆抹黑,鄰里里經常為用電糾紛不斷;市民們往往一個月就用幾度電,還千方百計地把燈炮的支數減小,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地去偷電;美國農業人口每人的動力配置是135馬力!好闊綽,這就是一人一輛長春的解放牌大卡車(90馬力),再加一輛南京的躍進牌中型卡車(45馬力)(那時,全中國只產這兩種汽車),或者是一輛東方紅履帶式拖拉機,怎麼開得過來啊!美國人平均每個月消費的糖,肉,奶,食油。。。都是我們中國人人均配給的幾十倍,甚至上百倍!還有各個國家,地區,各種各樣的數據。。。多了,都記不準了。反正是共產黨自己印發的,不是階級敵人的造謠。不由得我不信。從此以後,對於究竟是「誰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就持保留意見了。  
   
雖然我從初中起就離開了家,但是這些數據,這種思維方式,精神上抗體,讓我在後來的成長發展過程中,始終與那個黨還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雖然我從來就沒有什麼大智大慧,先知先覺。但是,再怎麼狂熱,怎麼糊塗,都不會丟掉道德的底線。事事都要堅持獨立思考,雖然我那時的獨立思考能力很有限,也很膚淺。可以不講真話,但是不講假話。對弱者保持同情。最起碼,我沒有以革命的名義做過虧心事,沒有因盲從以至於留下終身的遺憾。我是初中班主任最喜歡的學生之一,因此文革中也受到壓力要我批判老師。我始終想不出有什麼可寫,就是不寫。  
   
文革中有改名字的熱潮,甚至姓都改了。亦葉的閨中好友美美,原名叫蔣達美。父親是耳鼻喉專家,因為在會議上說:現在許多醫生「隨便給病人下美尼爾氏綜合症的診斷。其實許多患者的暈旋與內耳無關,而完全是飢餓,貧血和營養不良造成的。」很快,就被以「惡毒攻擊社會主義」而定為「極右」。在批判會上,有人提問」「為什麼給女兒起名叫『達美』?莫非做夢都想達到美國?」其父急忙辯解是,「達到美好的共產主義」。沒人信,只好改為蔣繼林,因為美美生於斯大林的死日。到了文化大革命,人們批判這個極右分子居然敢姓蔣,不是從骨子裡留念蔣介石? 紅衛兵勒令在24小時內改姓毛。於是,美美又改名為毛繼林。工宣隊進校后,點名時責問:「林副統帥是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接班人,應該是『林繼毛』」。我們家孩子的名字都因父母的歐美留學而帶有洋氣,所以在文革中也遭遇改名的壓力。我妹妹很革命的,早就改了一個很革命的名字。我因為堅持「獨立思考」,要想通了再做的戇勁,就是不改。  
   
書中寫到,亦葉「覺得馬克思,恩格斯;魯迅的書其實挺好看的!比高音喇叭里整天播放的最高指示和兩抱一刊的那些社論,寫得好多了!馬克思和魯迅把他們自己生活在其中的那個社會指責得一無是處,抨擊的體無完膚。但是,他們的揭露和批判是冷靜,理智,機敏且幽默的。完全不象今天的人們這般瘋狂!最令亦葉驚訝萬分也羨慕不已的是,馬克思和魯迅那樣與他們所處的時代和社會為敵,他們兩人沒有死在統治者的屠刀之下,而是病死的!由此可見,完惡的舊社會,似乎比傳說中的要仁慈許多」。其實,舊社會遠比「新社會」仁慈許多。從「舊社會」過來的老人們無法理解這個瘋狂的社會:就是「在國民黨統治下的十里洋場,在日本人佔領下的孤島時期,也沒有見過,這樣蠻不講理,無法無天的局面」。這個所謂「新社會」真是史無前例的黑暗,殘酷。  
   
從小看共產黨如何從國民黨的新聞報道中找蛛絲馬跡,字裡行間找真相。其實,只要有心,只要有獨立思考的精神和邏輯思維的能力,同樣可以在共產黨的謊言宣傳里解讀到很多外部世界的真相和歷史的真相。其實,這些謊言,如果沒有暴力專制的維持,一天都混不下去,連小孩子都能看穿,就象「皇帝的新衣」一樣。  
   
亦葉在工宣傳隊長,李潔的家吃過一頓飯。李潔的小叔叔說,當初家裡困難,沒能讓孩子多讀書,否則那能讓他黜學進廠啊。全家人都沉浸在回顧往事的痛苦中。亦葉說工宣傳隊長的勞動模範父親:「還真是英明」。大家都笑了,「英明」在當時是毛澤東的專利。亦葉辯解道:「真可以說是無比英明正確的」,否則現在也正好趕上上山下鄉,那輪到進學校去佔領教育陣地啊。說得祖孫三代都破涕為笑了。我知道我父親手下的中年教師中,有貧苦出身的紅小鬼,老早參加革命,又經過抗美援朝,因為可靠被派來佔領資產階級的教育陣地;當了調干生,留了校,成了大學教師,到了文革,又變成要接受工人階級,貧下中農的再教育了。什麼荒唐邏輯!就是「毛澤東同志的偉大瞎說」。  
   
那樣的時代,那樣的環境,雖然知識分子們的脊樑被打斷了,但是,很多人的思想是無法改變的。就象章詒和描寫的,當羅隆基告訴章伯鈞,英國人把我們寫進百科全書了,說我們是為了中國人民爭民主政治。章伯鈞老淚盈框,欷噓不已,「死而足已,潤之成全我們了。要不然,我們哪能進大英百科全書啊」。毛老頭子不放心知識分子,其實是有道理的。所以,共產黨要反覆整知識分子,一次一次的運動,把知識分子的脊梁骨一次一次敲斷,再一次一次地用狗的奴才骨接起來。把中國的知識分子徹底改造了。讓錢學森,錢偉長這樣的大科學家,都在卑鄙者面前低下了高貴的頭,還學會了當線人,打小報告,致死都保持著恭順的奴才心態。 

如今,當權的是不用這樣懼怕有知識的人了。多數的知識分子,已經徹底的犬奴化了,並和權力融合了,一樣腐敗,甚至更腐敗。當權的都是這樣的知識分子了。

我亦很能體會到亦葉在入團的問題上的痛苦,為不會寫入團書而苦惱,因為不願意違心。她坦誠地宣布,無法「和這個世上給了我生命,又一次次地挽救我的生命的人」劃清界限。交入團申請書時,亦葉完全沒有其他年輕人「都有的那種羞澀,虔誠,亢奮,不安和激動,甚至連呼吸都沒有加快」。回想我自己的入團,連宣誓的前,中,后,我也是一點也不曾激動。看到其他同學激動無比的,我想裝也裝不出來。當時真是恨自己缺少無產階級,勞動人民的階級感情和階級覺悟。因為我的精神上抗體在起作用,讓我永遠疑疑惚惚地與黨保持距離:你別又來呼悠我,什麼雞與馬雜交成飛馬,什麼水稻畝產十三萬斤。在毛澤東接見紅衛兵時,看著老頭子的敞棚車一閃而過,我不僅僅沒有激動,相反,那一瞬間,毛老頭子的堅毅,冷酷的面部表情,短暫飛快,果斷決絕的揮手,給我留下了恐怖的印象,殺伐決斷,一點也不慈祥。讓我做了幾個晚上的「狗崽子」的惡夢。後來看到,他的御醫李志綏寫的回憶。他寫道,在一次娛樂活動中,一個演員的孩子出了危險時,大家都心急如焚。可是,毛老頭子一點都不動容。。。就完全符合了我恐怖的印象。我當然是完全對的,毛老頭子親手締造的政權造成了中國人民九千萬人命的災難,真實罄竹難書啊,套用大批判的語言「罄南山之竹作筆,傾東海之水做墨也寫不完」!在「四。五」事件中,南大的學生在下關火車站,把紀念周恩來的標語刷在火車上,把烈火播向全國。當天早上,我和我的夥伴們把大標語刷在鼓樓廣場的衛校的白牆上。當時,我就想刷「慶父不死,魯難未已」,辛虧大家不同意,我也終究沒有那個膽量。否則,我也可能早已「作古」三十多年了,或者是再造好漢一條了。所以到毛老頭子死時候,我是直打心眼裡高興。在我心中呼喊了無數遍的「慶父不死,魯難未已」,終於上蒼開眼了,被老天爺落實了。在南京市鼓樓廣場的毛老頭子的哀悼大會上,周圍一片哭聲。聽到華國鋒用湖南腔說「學」字,聽起來就是「XIA」。 所以,「毛澤東同志的偉大學說」,聽起來就是「毛澤東同志的偉大瞎說」。太對了!當時,讓我幾乎忍俊不禁地要笑出聲來。  
   
這本書對當時社會的描寫之深入,廣闊,比如書中描寫了在工宣隊隊長李潔家的那一頓飯,生動細膩,把那個時代人民生活的,人際關係,經濟條件,物資供應表達得栩栩如生。。。很多,很多,俯拾即是。風趣的語言,歷史的再現,讓人忍俊不禁,玩味無窮。就是這些栩栩如生的,方方面面的細節,細緻入微的文筆,才造成了這本書的震撼人心的力量。這真就是一幅中國二十世紀的《清明上河圖》。  
   
這幅《清明上河圖》是史無前例的,血淋淋的。起碼,這部《三柳湖畔》是浸透了鮮血的。  
   
我想,即使是對被有意堵塞視聽,對文化大革命已無從知曉的80后,90后,讀了這本書也會對過去的歷史有一個生動的理解。對70后,60后,50后,40后。。。,都會有震聾發聵,喚起「被」有意忘卻的記憶的作用。  

中華民族是一個災難深重的,但又不長記性的民族。。。

這本書肯定是不能被現在大陸當權者接受的。但是,這本書肯定比當權者更長壽。  
   
我等待著,後續的三部的問世,我希望它不僅僅是《清明上河圖》,也將成為是中國的《靜靜的頓河》。


老錢 
Atlanta 
08/26/2010 
 
美國溪流出版社網址:http://www.fellowspres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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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10 個評論)

回復 WilliamFord 2014-5-16 09:57
當羅隆基告訴章伯鈞,英國人把我們寫進百科全書了,說我們是為了中國人民爭民主政治。章伯鈞老淚盈框,欷噓不已,「死而足已,潤之成全我們了。要不然,我們哪能進大英百科全書啊」。被寫進英國大百科全書都能激動成這樣,這是讚揚還是貶抑章伯釗先生?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原先對章先生的敬佩就會減弱幾分。他不過是另一個沽名釣譽之徒罷了。
回復 LaoQian 2014-5-16 12:43
WilliamFord: 當羅隆基告訴章伯鈞,英國人把我們寫進百科全書了,說我們是為了中國人民爭民主政治。章伯鈞老淚盈框,欷噓不已,「死而足已,潤之成全我們了。要不然,我們哪能
WilliamFord,謝謝你閱讀並評論。

不過,就因此,說「他不過是另一個沽名釣譽之徒罷了」,是否也過份了吧。以後半生的「終身囚禁」,得到這樣一個評價,其實是,名至實歸,理所當然的。
回復 WilliamFord 2014-5-17 11:16
LaoQian: WilliamFord,謝謝你閱讀並評論。

不過,就因此,說「他不過是另一個沽名釣譽之徒罷了」,是否也過份了吧。以後半生的「終身囚禁」,得到這樣一個評價,其實是
我是很敬仰章士釗先生的。我更相信他根本就不在意是否寫入英國大百科全書的。他是出於「天下為公」的意願,推動中國的民主,而絕不會在意是否被他人稱頌。如果他真的如此在意,那我應該調整我對他的看法。本文作者好像是在寫演義而不是嚴肅的傳記。謝謝你的回復。周末愉快!
回復 LaoQian 2014-5-17 13:50
WilliamFord: 我是很敬仰章士釗先生的。我更相信他根本就不在意是否寫入英國大百科全書的。他是出於「天下為公」的意願,推動中國的民主,而絕不會在意是否被他人稱頌。如果他
謝謝WilliamFord。
是章伯鈞,不是章士釗。
我寫的是筆記,雜感,既不是演義,更不是傳記。只能算塗鴉,見笑了。
回復 WilliamFord 2014-5-18 08:01
LaoQian: 謝謝WilliamFord。
是章伯鈞,不是章士釗。
我寫的是筆記,雜感,既不是演義,更不是傳記。只能算塗鴉,見笑了。
對不起,我把名字打錯了。中國的文化人經過上千年的摧殘,已經沒有多少有骨氣的了。所以我對那些能為國家社稷不為五斗米折腰的知識分子非常尊重和佩服。他們稱得上是中華民族的脊樑。向章伯鈞先生致敬!
回復 LaoQian 2014-5-19 00:09
WilliamFord: 對不起,我把名字打錯了。中國的文化人經過上千年的摧殘,已經沒有多少有骨氣的了。所以我對那些能為國家社稷不為五斗米折腰的知識分子非常尊重和佩服。他們稱得
你說的太對了,「中國的文化人經過上千年的摧殘,已經沒有多少有骨氣的了。所以我對那些能為國家社稷不為五斗米折腰的知識分子非常尊重和佩服。」
回復 mwmblinds 2014-5-19 16:29
WilliamFord: 對不起,我把名字打錯了。中國的文化人經過上千年的摧殘,已經沒有多少有骨氣的了。所以我對那些能為國家社稷不為五斗米折腰的知識分子非常尊重和佩服。他們稱得
「中國的文化人經過上千年的摧殘,已經沒有多少有骨氣的了。
       對此不敢苟同,自明及清,中國知識分子確實被禮教 被外族的文字獄打壓的沒有多少有骨氣的了。但在清末民國初年動蕩的大時代,西風東漸,思想活躍,人才輩出,與春秋戰國時的百家爭鳴有得一比。可惜的是,能熬到國共內戰行將落幕之際的一大批知識分子,由於自身的缺陷,加之大部分知識分子共有的左傾思想和對憲政民主的急切渴望,進而懷疑國民政府的民主意願,相信了共產黨快速實行民主的承諾,在輿論上痛罵國民政府並使之成為了主流民意,加速了國民政府的垮台。這一時期的大部分知識分子還是有骨氣的,只是幼稚的多了點。換代以後,這批知識分子才發現他們漸漸的失去了言論  出版以及批評政府的自由,自此,他們才真正懂得了什麼是自由的涵義,但已經無能為力,只能逆來順受,徹底的沒有骨氣大抵是從此開始的。
回復 WilliamFord 2014-5-20 07:13
mwmblinds: 「中國的文化人經過上千年的摧殘,已經沒有多少有骨氣的了。
       對此不敢苟同,自明及清,中國知識分子確實被禮教 被外族的文字獄打壓的沒有多少有骨氣的了
有骨氣的知識分子當然還有,只是不多了。在蔣治時代,知識分子還可以罵政府,當然會表現出一點骨氣。到了共產黨的一言堂時代,能獨立思考並敢於直言的知識名人,又有幾個呢?請您列舉10個如何?謝謝!
回復 mwmblinds 2014-5-20 10:43
我與你的意思是一樣的,只是強調了中國的知識分子徹底的斷了脊樑是在49年的換代之後,近30年為甚。擔心從此往後,中國是否還有不為利益仗義執言的讀書人;是否還有發聾振聵  石破天驚的鴻篇巨著問世;是否還有胡適 陳寅恪等大家再現。
      知識分子最大的特點是不盲從 不唯上 不幼稚 不左傾,要成為合格的知識分子,何其難也。
回復 LaoQian 2014-5-20 13:43
mwmblinds: 我與你的意思是一樣的,只是強調了中國的知識分子徹底的斷了脊樑是在49年的換代之後,近30年為甚。擔心從此往後,中國是否還有不為利益仗義執言的讀書人;是否還
謝謝mwmblinds加入討論。
其實,我們要表達的,都是共同的,就是,這個獨裁專制制度對知識分子的摧殘,是對中華民族的極大的,長遠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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