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於半寒帶的加國送走了漫長嚴酷的冬季后,變得非常舒適宜人。明媚的陽光、 清馨的空氣使得此間萬物春情勃發,各種動物生物都拚命地在這一年中最美好的時光里爭奪自己的生存空間、繁衍物種後代。而我這來自遙遠東方的半老男人也通過在屋前屋后的室外勞作中,盡情感受了早年偉大領袖諄諄教導的: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
先是在一個雷雨過後的初春早晨,我發現被一夜雨水洗刷得乾乾淨淨的後院露台上布滿了雜亂的動物泥腳印。我心存詫異,就打開為地下室窗井預留的蓋門,剛要貓腰向下看個究竟,一隻臉上布著黑白花紋的尖嘴動物就從下往上一躥,嚇得我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我忙把木蓋合上,跑回屋裡拿了個拖把,出門看了看四周,街坊四鄰都靜悄悄,沒人注意這裡的事情。我知道這是北美浣熊找上門來了。
一般, 每年4-6月期間是這種類似山狸貓一類的小動物發情產子的季節,這時候,它們就會從野外跑到人居密集處,找個隱密的所在,撫育後代。但通常沒人家願意接待這類不速之客。一是不衛生,有可能招至無名病菌病毒。還有時,這種小動物憑著它爬行有力的爪子,會鑽進房檐下的閣樓里,弄得你家居不寧。而且,一旦嘗到好處, 就會年年光顧, 讓人防不勝防。按加國法律,任何人不能虐待野生動物。前兩年有位亞裔,用木棍轟打跑到他院子里的浣熊,被鄰居看到報了警。結果警察趕來把這位仁兄拘留罰款不說,那隻被打傷的小動物被護送到動物醫院做了治療,又被護送回原處放歸自然。
打是不能打的,我只是要用拖把的飛舞布條嚇嚇躲在暗處的浣熊,讓它覺得此處不安全,得換個去處生兒育女。果然,那爬在窗井裡的浣熊沒見過這搖頭晃腦的怪物,嘶嘶地叫了幾聲后就不知鑽到露台下面什麼角落躲起來了。這場遭遇戰的第二個回合,我扳回一局。但也沒敢慶幸勝利,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於是轉身出門到超市買來一包辣度最高的辣椒面,回來后順著蓋子上的小孔撒了進去。聽了聽沒有動靜,就決定先觀察幾天再說。
過了兩天,心裡老是不踏實,就躡手躡腳過去又把蓋子打開,搭眼一看,那肚子肥肥的傢伙還在那趴著呢。按說,那辣椒面可不是一般的沖,我從剩下的小半袋裡取了一點, 按菜譜要求的十分之一的量放到蒜香烤排骨中,女兒嘗了一口,被辣得直往嘴裡填冰塊。但顯然用它對付這種浣熊並不奏效。一計不成再施一計。我又轉身出門去商店買了一種帶有這浣熊天敵北美土狼的尿液味道的噴劑。回來后,先用拖布咣當咣當地把那傢伙嚇唬走。然後用噴劑撲哧撲哧地噴了半天。打這后,院子似乎清靜了幾天,我也就在精神上鬆懈了下來,一連十來天沒有管它。又是一個雨後的早上,露台上再次出現了泥爪子印。我心中暗叫:壞菜!當我輕手輕腳,打開木蓋一看,一隻大花浣熊帶著三隻黑色絨毛球趴在下面。
這下, 我沒轍了, 不好再用那些刺激性的東西了,但也不能放任不管呀, 用能想到的最後一招吧。於是,我就打開窗井上的露台木蓋,用拖把呼呼飛上飛下,嘴裡不停地用半生不熟的粵語叫到:吾系光東銀,好中意食野味!叫了一會, 我側頭向下看了看,見大貓不見了, 小傢伙們自己還不能走, 都還縮在那。事情弄到這種地步, 我也就只好聽之任之了。 但我也沒把木蓋合回去,這樣時不時地跑出來叫兩句廣東話, 能讓它們聽著清楚。不過第二天早上, 我過去要再說廣東話時, 發現浣熊一家已經連夜搬走了。 呵呵, 看來廣東人民在動物界是很有點威嚴的。
取得了和浣熊爭奪地盤之戰的勝利后,我心情爽快了許多。那天晚飯後我正在門前花壇邊拔雜草,隔壁徐娘的老公邁克剛好從外面回來,看到我后, 跨步過來問道:『嗨笨(我的名字是Ben),我能問個問題嗎?』
『當然』(又是一個sure)。我直起身坦坦蕩蕩地回答,心道, 咱沒幹虧心事,不怕鬼上門。
『你看, 你家這棵槐樹長得太大了,伸到我家車道上的枝幹老往下掉碎花末,弄得我們都沒法在外面停車了。我想找個園林公司來修剪一下這樹榦,但樹是你家的, 所以事前得徵得主人的支持。 而且這費用。。。』
哦, 是這麼回子事。『沒問題, 我也正想修修這樹呢,你找找合適的服務商,費用我們分攤』 。
邁克聽了我的話, 似笑非笑地回了句:『Thankyou』。然後接著說道,『其實這種樹根本不好,還和前邊那棵漂亮的樹打架。你不如把它全都鋸了, 換棵好看的樹。 不過這麼大的樹, 你可能要得到政府的許可才能砍。』
我看著邁克, 不大清楚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不過的確也覺得他說的也對, 這樹是不大好看, 到秋天還特麻煩, 樹葉甭多, 掃起來沒完。於是我就順著話問他:『你估計要把樹砍了, 得多少錢?』
『還真難說, 也可能幾百, 也可能一千多。』
拔完草,回到屋裡老是覺得這邁克話裡有話,而且笑的摸樣也怪怪的。就打了個電話諮詢了一個在這待了近二十年的朋友。聽完我的描述,朋友說:你的鄰居已經是很客氣了。這完全是你一家的義務,你的樹妨礙了他人的生活便利,你就有責任解決這個問題。聽了這話,我馬上跑去按了邁克家的門鈴,告訴他,我會去找園林公司諮詢。邁克聽了,很是高興,隨後又假裝仗義地對我說,如果實在太貴,咱倆一起自己干,一個周末估計能搞定。我看了看這棵直徑近40厘米的大樹,沒敢應他的話。第二天,我問了園林公司,幹完這活可能要小兩千加圓。那也沒轍呀,破財博鄰里和睦吧。果然,今天碰到琳達,她對我打招呼笑臉的尺度就大了許多。
當然在這風和日麗的春夏之交, 肯定不是事事都讓人煩心的。四周競相開放的鮮花就總使人意亂情迷。在歷史上與中國政治文化聯繫最多的幾種知名花朵, 現在有兩種在我窗前綻放,使得我置『不能聞花吸骨』的家訓於不顧,時常俯身近賞這些美麗的鮮花。從我上傳的圖片,你們一定能認出那淺色紫紅的就是被國人千百年來讚美至俗了的牡丹。由於不喜歡隨俗, 我以前從來不待見牡丹。直到來加后, 在細雨過後的初夏傍晚,走到她的近旁,凝視那嬌色慾滴的美艷, 這時似乎才明白為什麼漢唐國色美女要把牡丹作為頭飾,詩人們為什麼把那沁人心肺的芬芳稱做天香。
另一種花是真有讓人瞠目的美艷,那就是罌粟啊!她的美是令人心弦顫抖的美,有一種似乎能讓理智窒息的魔力。如果說牡丹是一種柔和的色香情三維的誘惑, 那麼罌粟則是一種劇烈的兩維誘惑, 她一點香味也沒有,但是她的色和情卻達到了花的極致。有一種罌粟, 她花瓣擁簇含護的果實就是製作鴉片的原料。
直到今天,國人對這種曾給神州大地帶來災難,對華夏文明帶來衝擊的花朵仍然心存忌畏和抵觸。2010年11月新任英國首相卡梅倫訪華,時值一戰陣亡將士紀念日,按英國傳統(加國也有)人們會佩戴一種看似和罌粟一樣的紅花以示緬懷。由於對這事的背景看法角度不同, 在當時基本造成了一起中英之間的外交糾紛。中方堅持要英方人員不得佩戴此花訪華, 認為這是傷害中國人民感情的舉止。卡梅論則堅決拒絕了中方的要求。
其實有可能是中國外交部禮賓司的工作沒做到家。英國人佩戴的花應該是屬於罌粟科, 但是她比真正的鴉片花 Papaver Somniferum在花型上是小了一號,被稱作Papaver rhoeas,也叫red poppy,在中國則被喚作虞美人。我知道這花在歐洲很多地方都可見到, 而且被梵高多次作為靜物寫入畫中。說到虞美人,中國人可能是更多的會聯想到虞姬的血浸疆土和楚霸王的英雄氣短,要不就會感嘆南唐李煜的亡國之愁『春花秋月何時了, 往事知多少。。。』總之這花不太喜慶, 讓英國人戴戴何妨?
20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