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六十年前的「非誠勿擾」

每當我收看江蘇電視台的大型生活服務類節目「非誠勿擾」時，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上世紀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上海的一些中產家庭舉行的家庭「相親派對(party)」來。

　　那時，寓居於上海城區高檔住宅內的中產家庭，常會在周末不時地舉辦家庭「派對」。不僅年輕人趨之若鶩，連一些年過半百的家長也樂此不疲。現在回想起來，此舉多少含有為親友中的適齡青年擴大社交面，以便儘快尋覓到意中人的初衷——如此說來，倒有點像今天熒屏熱播的相親節目「非誠勿擾」了。

    我家就舉辦過好多次這樣的「派對」。記得家父還為此專門購置了帶落地音響的自動電唱機，能一次放入七張唱片；當唱針走完第一面唱碟時，便會自動更換第二張，以此類推。當天傍晚，沙利文麵包房帶雪櫃的送貨車，早已把提前預訂的牛油司康、麥淇淋蛋糕等西點送貨上門；如果是在夏天，「派對」上免不了也會開開香檳和荷蘭水。

　　儘管是十幾二十人的迷你型「派對」，也少不了司儀。來賓中最能說會道的男青年往往會自告奮勇地充任;而女賓們當然都淡掃蛾眉，薄施脂粉。凡對自己的身材充滿自信的，都會像《花樣年華》中的張曼玉那樣，以不同面料不同花型的旗袍爭妍鬥豔。「派對」上最儀態萬方，明眸善睞，而又舞姿曼妙的女賓，必然會成為當天最吸引男賓眼球的焦點。除了有男青年向她大獻殷勤外，還會有男青年信.誓旦旦地向她承諾著什麼。只要她不是涉世未深的小阿妹，必然知曉這種眾目睽睽之下的承諾當不得真。但倘若她像《圍城》中的鮑小姐那樣有幾分姿色，或是像孫柔嘉那樣從骨子裡透著狡黯，就決不會錯過這樣一個向心儀對象傳遞信息的機會。只見她輕啟朱唇，扭動腰肢，擺出可人的姿態，讓嚦嚦鶯聲伴著香水的清芳在空氣中彌散:「啥人曉得是真心假心，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話雖然是對著身邊的男士說的，而雙眸卻脈脈含情地膘向不遠處的那位意中人。

　　親友中有一位已過而立之年的學霸型表哥，剛從英國學習紡織工程學回國，就是在一次這樣的「派對」上邂逅他的意中人的。後來他向這位意中人求婚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真心誠意地希望儂做我肚子里的蛔蟲!」兩人從初次訂交時的非誠勿擾，到交往過程中的開誠相見，「誠」成為他倆戀愛婚姻的主旋律。

　　那時流行文明結婚，婚禮慶典中的一個環節是由新郎新娘介紹戀愛經過。這位精通中英文，智商很高的表哥，情商卻出奇的低;經不住婚禮司儀一串連珠炮似的發問，竟說漏了嘴，不小心抖出這段猛料。從此，我那位表嫂就有了「蛔蟲」的雅號。

    如今「蛔蟲」表嫂與表哥相偕走過了六十年;即使遭逢「文革」動亂，從花園洋房中被掃地出門，在狹隘低矮的汽車間里住了十年，仍相濡以沫、以誠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