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無眠的夜 系列3 （下）

（三）

接下來的情節和所有的故事一樣大同小異。窮學生的請客吃飯能高級到哪去呢？街頭的一個煎餅果子，麵館里的一碗炸醬麵，也一樣吃得津津有味。後來，他說，那天晚上，她獨自一人坐在活動室的一角，似乎與周圍的熱鬧格格不入，就是這樣讓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他說，她的臉上和眼睛里似乎有一絲憂鬱，他很好奇，那是因為什麼。所以，那輛玩具車是看準了目標的，而不是胡沖亂撞，無意中撞上我的？她問。他嘿嘿一笑，摟住她的肩，沒說話。

她說，我喜歡的是你的陽光和爽朗，似乎什麼困難也不能抹去你臉上的笑容。還有你的睿智，對事物總是有著獨特的見解。那我對你的好呢？他問。那還用說嗎？她嬌嗔地望他一眼。

歡樂的時光總是快如飛電，而悲傷的時候，人總嫌日子過得漫長。她記不得兩人的爭執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是為了什麼而開始；她只是清晰地記得那些個被淚水浸泡的夜晚，多少個失眠的夜裡，淚眼朦朧望著天上的月兒。終於有一天，兩個人都轉過了身去，許多年來，沒再聯繫。這一轉身，難道便是一輩子？

只有這一輛小小的玩具車，他沒討，她也沒還。在多年後，當她終於可以面對當年的幼稚，誤解，或當時以為永遠不會忘掉的心痛的時候，她打開存放舊物的這隻盒子，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最裡邊的玩具車。往事如昨，想起來有一種淡淡的釋然。這些年，她沒去刻意的忘記，而往事，也沒有走遠，只是像舊照片一般隨著歲月褪了色。

（四）

近些年，似乎校友聚會更時興，場面也越辦越大。她在聚會日的大半年前就接到了同學傳過來的年級聚會邀請書。也確實是該聚會的時候了吧？走出校園的象牙塔，來到社會這個大熔爐，經過這些年的打拚，不少人已經在自己的領域嶄露頭角。不過，功成名就的人不少，平平淡淡的似乎更多。而同一專業畢業的，從事的工作之多元化，亦令人驚奇。

雖然她平日里是不喜歡聚會的熱鬧場面的，可是接到邀請書和當年班長寫的極具煽動力的活動倡議書，她的心也動了。畢竟校園裡的生活，留下了許多美好的記憶；也畢竟有許多同學包括好友，自畢業后許多年連一面都沒再見過。還有，還有，在她的私心裡，她希望，也許，他也會出現？也許，他們會相見。見了面，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呢？也許，真如武俠小說里所說，相對一笑，便泯了恩仇？

可是，突如其來的噩訊讓一切的幻想都如肥皂泡一樣地破滅了。她不敢相信從醫生嘴裡說出來的這個消息，不敢相信這通常發生在小說電影里的不幸會降臨到自己的頭上。什麼？她必須要住院？什麼？動手術是唯一的機會？什麼？手術的成功率卻只有50%？

除了面對，沒有其它的選擇。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過一遍之後，她卻冷靜下來了。那似乎一眼望不到頭的生命，此刻，變得極可能地短暫。列一個清單，把該處理的事處理了吧。生死輪迴，殊途同歸，也許只不過是走上了另外一條路。

想見的人，也許此生難以再見；那麼，想說的話呢？當好友兼同班同學聞訊說要來探望她的時候，她想，正好，可以托好友把玩具車帶給他，她想告訴他，她記得的還是他的好；她想告訴他，留在記憶里的，仍然是那些美好的回憶。而所有的不快，已經被似水流年沖刷得乾乾淨淨。不再有怨恨，只有感激曾經的相伴。

明天好友就來了，但是，對著今晚的月亮，望著手裡握著的玩具車，她忽然猶豫了。是因為今晚的月亮特別圓嗎？清亮的月輝灑落一地，彷彿是月亮有話要對她說。她忽然不知道該不該托好友帶話給他。也許，這些年來，他已經淡忘她了；或者，也許他還記恨著她。就讓他繼續恨著，或淡忘下去。讓往事都隨風，那麼，也許當他聽到她的不幸的時候會沒有那麼難過。看到玩具車一定會讓他想起過去，想起她；知道她的諒解，她的眷戀，他對她的不幸一定會很難過。她不願意他難過。

月輝漸漸轉淡，夜靜悄悄的，窗外的樹影一動也不動。她只是這樣靠著床頭，凝望著窗外，像一尊雕像般。心在告與不告間徘徊。。。

CD機里傳來的降央卓瑪輕柔婉轉的歌聲在黑暗裡瀰漫：

雨過白鷺州 / 留戀銅雀樓 / 斜陽染幽草 / 幾度飛紅 / 搖曳了江上遠帆；
回望燈如花 / 未語人先羞 / 心事輕梳弄 / 淺握雙手 / 任髮絲纏繞雙眸；
所以鮮花滿天幸福在流傳 / 流傳往日悲歡眷戀 / 所以傾國傾城不變的容顏 / 容顏瞬間已成永遠 / 此刻鮮花滿天幸福在身邊 / 身邊兩側萬水千山 / 此刻傾國傾城相守著永遠  /永遠靜夜如歌般委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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