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志義：權利與穩定的關係

維權與維穩，關係如何，我們一直剪不斷，理還亂。習近平總書記曾對這一關係進行過論斷，提出維穩的實質是維權，此議別開生面。它使維權與維穩成為一個實質上相同的概念。所以也就不存在什麼維穩與維權之間的複雜關係。既然維權就是維穩，維穩就是維權，則兩者目的相同——為了人權，行為相同——保護人權，敵人相同——侵害人權的行為。但理論上的說法與現實差別很大。關鍵是，我們並沒有搞清穩定的內涵。

什麼叫穩定？人民安居樂業即為穩定。「兵荒馬亂」不穩定，因為它帶來人民的流離失所；土匪惡霸橫行不穩定，因為弱勢群體受到欺負；「苛政猛於虎」不穩定，因為朝廷橫徵暴斂造成民不聊生。所以穩定不穩定是指人民的權利，比如生命權，人身權，財產權，自由權、謀生求富權等等受沒受到侵害。是人民穩定不穩定，而非是政權穩定不穩定。

對人權的侵害有兩種。一是社會暴力，所以社會需要政府。政府擁有最強大的暴力，可以制止社會暴力。保護人權是一個政府最基本最首要的職能。理論界說政權合法性有意識形態合法性，政績合法性，民主選舉合法性三種，但政府最重要最本質的合法性是看它能否去清土匪，抓盜賊，打惡霸，保護弱勢群體。如果一個人無故被抓、被打、被殺沒人管，個人財產被掠奪沒人管，個人行為與思想的自由受到限制沒人管，那社會還需要政府嗎？你說你執政是執天意，是道理上正確，你說你執政是你有政績，能夠發展經濟，你說你執政是大家選出來的，政府經由民主程序產生，但都未說到根本。道理也好，政績也好，民主也好，只表明政權生成的方法，並未說明政權存在的主要理由。如果政府不能保護人權，爭論這個政權怎麼樣產生，有什麼意義？

政府不保護人權，是政府失職。相反，政府反而依憑最強大的暴力去侵害人權，則形成第二種暴力，即國家暴力對人權的侵害。上街買個菜，回來房子就被政府指揮的人給拆了；上網發個帖，就被公安跨省抓捕了；個人受到侵害，想到北京伸冤求公平，卻被政府截訪了；上街擺個攤謀生，攤位卻被城管掀了；因為討薪被警察抓起來，結果打死了，這是不是不穩定？當然是。這種侵害與社會暴力對人權的侵害沒有什麼兩樣，它同樣帶來人民不安定、不安生。我們常說政府暴力是合法暴力，是指政府暴力使用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當有人侵害人權時，對侵害人權的人實施強制和懲罰。所以政府暴力是消極性暴力。如果政府的暴力是通過其強制力量去謀求統治者的利益，則這種暴力是進攻性暴力，與社會暴力為了自已利益去侵害他人性質相同，因而是非法暴力，是暴政。

所以維權是維護人民權利，而非是維護政權。有沒有政權不穩定？有。宮廷內鬥是政權不穩定，但誰來做皇帝與百姓並無直接關係。以前的皇帝說「朕系天下」，曹操說「沒有孤，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是建立在爭奪皇位會帶來暴力，人民被捲入其中，造成人民權利被侵害，才表現為社會不穩定。而不是你這個皇帝，這個朝廷穩定不穩定。專制統治者總是利用這一點來恐嚇民眾，根本目的是要維護他的統治。但你這個政權如果侵害人權，導致民不聊生，本身就是人民不穩定的根源，批評這個政權，改造這個政權，就是人民為獲穩定的選擇和權利。

「民主是個好東西」，好在那裡？不完全是選一個優秀人才，也不完全是政府產生的合理程序，而是當你這個政權不能很好履行保護人權的責任，甚至侵害人權時，能通過非暴力即不會對他人權利產生侵害的方法來對政府進行改造和更替。這種非暴力的民主方法有多種，包括選舉，批評，抗議，遊行，示威等等。在民主國家，政府幾年一換。有的時候，各派力量相持不下，還常常產生「政府危機」，可以說政權長期處於不穩定。但人民穩定，社會穩定。因為政權的這種「不穩定」，是人民通過民主方法對政權的逼迫造成的，它能逼迫政府承擔保護人權的責任，並防止政府侵害人權。從而可以達到人民穩定，社會穩定的目的。

埃及和泰國的街頭抗議是不是「不穩定」？對政權來說，確實不穩定。但人民穩定不穩定，則要具體分析。A，這種街頭抗議是否產生大規模暴力，對他人權利是否形成侵害；B，是否影響到政府最基本的維護社會治安，保護人民權利的職能；C，是否所有人的所有時間都全部用於這種抗議，影響到社會運轉，包括經濟文化社會活動的正常進行。顯然，埃及和泰國的街頭抗議，可能對人民的穩定有某些影響，但經濟照常運轉，報紙一樣出版，社交活動依然。也沒見盜賊蜂起，殺人搶劫橫行。我們當然要避免街頭抗議對社會秩序人民穩定的影響，也要譴責街頭抗議的暴力行為（從新聞報道看，埃及和泰國的街頭抗議存在某些負面影響和暴力行為），但街頭抗議本身並不是「不穩定」。所以大多數國家把遊行示威當作一種民主權利寫入憲法。為什麼我們一看到遊行示威，就視為出現「動亂」哩？美國人一佔領華爾街，中國有人就象打了雞血一樣，說美國不行了。可美國「動亂」了嗎？

我們現在的維穩錯在什麼地方？錯在把維護政權穩定當成維穩，把運用和平的非暴力的民主方法，對政府進行批評監督制約的民眾行為當作動亂，而非是維護人民權利，維護人民穩定。穩定的內涵搞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