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舒婷之後,我就很少關心過現代詩壇。海子有過名篇《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詩里他那些浪漫的許諾從來沒有兌現。後來聽說顧城殺死他的愛人之後自殺,這個用黑色眼睛尋找光明的童話詩人,最後還是死於內心的黑暗。這些詩人筆下的蓮花最後都成了謊言,我也就不再相信中國大陸還能產生真正的詩人。
最近網路掀起對賈淺淺詩歌的群伐,再次讓我駐足觀賞久違的詩壇。賈淺淺的詩被指「低俗骯髒,屎尿橫飛,瘋狂回車」,甚至還出現了模仿「淺淺體」:讀了淺淺的詩,我覺得,只要會打,回車鍵,那麼,我也是,詩人。
看了幾篇言辭犀利的文章,所引而舉證的都是相同幾首隻能稱為白描的生活隨筆。如果說那是詩,絕對是爛詩。但是,當一個人深深沉入詩句構造之中,很自然就把所有可以紀錄的東西寫成分行體。比如普希金:蝗蟲飛啊飛,飛來就落定。落定一切都吃光,吃光就飛去。謝靈運有,春雨貴如油,下得滿街流,跌倒謝笑史,笑傻一群牛。不過以污穢之物入詩,淺淺絕不是第一個不怕髒的人。毛澤東就有:不須放屁,試看天地翻覆。千村薜荔人遺屎,萬戶蕭疏鬼唱歌。其中「屎」字原文為「矢」而意思不差,「屁」字確乎是偉人的原創。
詩刊編輯部編輯彭敏,中國詩詞大會和中國成語大會的雙料冠軍,有如下評論:
對賈淺淺詩歌的批判,其實是一種再常見不過的「管中窺豹」、「以偏概全」的「魔法」。「它似乎並沒有歪曲任何東西,也未提供虛假的論據,卻真真切切地誆騙了大眾。撇開人家在數量上佔據絕對優勢的正常水準的作品不提,揪住幾首爛詩打高光用重炮猛攻,就把一個創作者釘在恥辱柱上,管窺蠡測,一葉泰山,取我所需,以偏概全,操縱公眾的情緒,收割正義的流量,把正常水平的詩人污名化,把大醇小疵(整體數量上)的苦心創作叫做「骯髒噁心的垃圾文字」,所過之處一地雞毛謾罵如潮——這不是文學評論,這是不講武德欺負人。
被網路寫手們集體捧紅的「淺淺體」,說來說去是不超過個位數的幾首,加在一起不超過500個漢字。而她出版的第一本詩集《第一百個夜晚》收錄了130首詩,兩萬兩千字。第二本詩集《行走的海》被列入《詩刊》社「第35屆青春詩會」詩叢。第三本詩集《椰子里的內陸湖》,中的《椰子》一開始是這樣寫的:有些海水被系在了椰子里/成為安靜的內陸湖。很低俗嗎?
真正的好詩是不可多得的,如北島的《回答》,舒婷的《致橡樹》。而讀真正的「淺淺體」撲面而來的是一連串冷艷而鮮活的語言打造出靈動的意象。展現了對人性和自然的認知和領悟。「淺淺體」的語言與意象是用婉約文字守衛信念的「朦朧派」們未曾想象過的。而其思想深度與學術的包容度,也是把詩歌作為語言裝配器的海子無法企及的。
如果艾青看到這樣的句子,「所有的深淵都是一個深淵/能燒毀深淵的/是我的語言」,會不會後悔寫下「為了從時間的深淵裡升騰起來。(時代)」?
「我的眼眶溢出金屬,用於鍛造記憶」,把這一句比較一下艾青「為什麼我的眼睛充滿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大堰河,我的保姆)」,會給人以什麼樣的震動?
還有這樣的句子:「不關心后摩爾時代何去何從/只關心最高的量子體積……但陰陽沒有像素,不可分辨//只有異次元的感測,為人性守夜」。「海洋里藏著眾多金屬的人種/不屈從風暴和人間的偽經/倒長的天氣,梗在背叛的戲劇中/真理的位置有神的喘息」。賈淺淺她爹說:那些句子是她這個年齡人的句子,是這個時代的句子,我是遠遠攆不上了,倒生出幾多感嘆和羨慕。讀過「淺淺體」對世界如此開闊的想象,還有人認為他爹誇自己的女兒言過其實了嗎?
彭敏在他對「淺淺體」的評論中建議人們不要抓住一坨屎不放而是去好好讀讀她的作品。可以百度「賈淺淺自選詩十五首「我常常獨自黯然神傷」。讀完之後你如果還是不死心,可以再去噹噹下單一本賈淺淺的詩集。
按照彭敏提供的關鍵詞,我找到了「賈淺淺自選詩十五首「,特別要在此分享的是《巴黎聖母院4月15日大火》,這件事在海內外引發了很多討論。尼羅河本人也連續寫下了若干博文。現在來讀讀」淺淺體「 用詩歌的語言表達對這個國際事件的思考,看看有沒有你自己的影子。
哎!聖母瑪利亞,法蘭西曆代
石匠、木匠、鐵匠和雕刻師心裡的
「我們的女士」——她知道
時間當然會改變一切,包括
永恆與不朽
不用說莫里斯·德·蘇利大主教腦際
高高的哥特式塔尖,180多年來
《天庫》里天使與魔鬼的數量保持黃金比
荊棘花冠猶在,貞德猶在
最後的審判遲遲未至
塞納河畔,懷揣邪經的人在暗處
笑不可支。但我們用心尋找的西堤島
仍有高高的祭壇、長長的迴廊
以及雕樑畫棟。我們仍可在雨果的手稿里
挖掘出凱西莫多敲鐘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