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反諷——賈科莫 卡薩諾瓦（Giacomo Girolamo Casanova）

賈科莫 卡薩諾瓦（Giacomo Girolamo Casanova，1725－1798），被許多人與唐璜（Don Juan）相提並論，因為他們同樣在一生中有著不計其數的性伴侶。然而唐璜只是一個傳說，而卡薩諾瓦則是真真切切的歷史。

據說卡薩諾瓦自認為他是為女人而生的，但是歷史記載表明，卡薩諾瓦真正魂牽夢繞的是孔方兄。而他一生所經歷的種種監禁和驅逐，基本上都是被他的心上人，孔方兄拋棄的結果。讓卡薩諾瓦與孔方兄如膠似漆的是賭博，從他人生的開始直到他老病纏身身無分文。因賭博而負債因負債而詐騙和偷竊，因犯法而坐牢。

卡薩諾瓦賭博不僅僅是一種惡習，而且是一種迫切的物質需要。卡薩諾瓦幾乎從來沒有過穩定的職業， 他作過圖書管理員，律師所書記員，教會職員，小提琴手，低級軍官，為不同的國家收集販賣情報，發表過一些文學作品。但是他從工作中獲得的收入遠遠不能滿足他對金錢的需要。他長期在歐洲各國漂泊，在名利場和風月場上混跡，這裡面的開銷遠遠不是老老實實工作能掙到的。

卡薩諾瓦賭技具備專業水準，十八般賭藝樣樣精通。經常使用各種作弊手法騙得錢財。也因此製造了很多敵人。對金錢的渴望常常使他失去控制和算度。他的賭資巨大，往往給他帶來豐厚的不勞之財，也使他負債纍纍。"Why did I gamble when I felt the losses so keenly? What made me gamble was avarice. I loved to spend, and my heart bled when I could not do it with money won at cards."（Casanova）。

卡薩諾瓦最著名的豪賭要數他在巴黎首創博彩業。通過賣彩票他一夜暴富，也為法國政府帶來巨大利益。法國看好他的金融頭腦，誠請他加入法國國籍為財政部效力。沒想到他把彩金拿去作貨物貿易，商船意外沉沒。他因無法償還債務而被捕入獄。這位往日的財神也失去了他的贊助人的信任，法國國王親自寫信要求他離開法國，因為他的存在會危害法國的金融利益。後來他竄訪歐洲各國，一個主要目的就是希望推銷他的彩票生意，再現他在法國創造的財富奇迹。可惜再也無人理會。

卡薩諾瓦自詡活得像個哲學家。他儘管受到過良好的大學教育，但是從專業水準來衡量，無論在科學，文學還是哲學方面他都乏善可陳。下面這一段對當時上流沙龍的描寫很清晰地還原了他的學術水準：

令賈科莫•卡薩諾瓦驚訝的是，他身邊的這些來自巴黎的頂尖人才，一會是生物學家，一會又是天文學家，一會又是數學家。他們在伯爵的沙龍宴會上盡顯巴黎頂尖人才的光芒。賈科莫•卡薩諾瓦曾向伯爵表明，自己研究過哲學、經濟學、文學，還有數學，甚至學習過鍊金術、黑魔法，但現在，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這個沙龍里，他什麼也不是。這裡的每個成員，幾乎精通卡薩諾瓦所擅長的每一個領域，最主要的是，伯爵給了他們每人一塊印有自己頭像的金幣，作為對他們的讚賞，但除了卡薩諾瓦。所以，伯爵為沙龍成員修建的公寓，賈科莫•卡薩諾瓦回不去了，他也領不到伯爵每月為成員提供的二十五銀幣的科研費用了

這段描寫的原始出處不詳，細節上也有可質疑之處。但是主要意思沒錯。任何人都不可能不學而知不作而精。成天賭博追女人的卡薩諾瓦不太可能在任何專業領域勝出精勤本職的專業人員，包括文學藝術創作。據說卡薩諾瓦為莫扎特的歌劇唐璜寫過劇本，事實上他寫出來的東西沒有一行字得到採用。卡薩諾瓦創作的那些小說戲劇能流傳至今大概也只有一本自傳回憶錄《我的一生》。

據說這本書沒有任何道德或者是詩意的粉飾，這一點尼羅河是相信的。道德上的墮落者永遠會把他們的墮落當成超越。但是如果說此書的事實陳述也完全坦誠無欺，就要打個大問號了。

比如他從鉛頂監獄逃出一事就相當可疑。要知道這所監獄是威尼斯總督府的頂層。樓下就有政府辦公室。一個囚犯放風撿到一塊石頭和一截鐵棍用兩周時間來磨尖難道就沒有人發現？此公從天花板打洞逃出。後來天花板上還留有修補過的遺跡。這就更加可疑了。稍微懂一點房屋修補知識就知道，天花板修補后應該是完全沒有痕迹的。除非有人故意要留下來。事實上威尼斯案探在同意卡薩諾瓦返回故鄉的時候表示他們完全不明白卡薩諾瓦是如何逃出監獄的。

歷史學家杜蘭在《世界文明史》中專門留出了論述卡薩諾瓦的章節：「在他迷人的回憶中，每一步我們都須當心他的想象，他以半詛咒性的坦率來述說他的故事，以至我們可能信他所言。而最終我們都知道他在說慌。」

卡薩諾瓦一生最精彩的篇章當然是與132個女人上床的故事。卡薩諾瓦有這麼好的桃花運得益於他外表出眾且能言會道。有時還會變幾個魔術哄女人開心。為女人揮金如土也從不眨眼。雖然卡薩諾瓦經常被冠以玩弄女性的色情騙子，而卡薩諾瓦自己則戲稱自己是女性的慾望對象。在他與女人之間，追逐與被追逐，拋棄與被拋棄，玩弄與被玩弄，強姦與被強姦。早已難分彼此。無非是在性慾的驅使下肉體需要的相互滿足。

受到女沙皇卡塔琳娜的召見被認為是對卡薩諾瓦成就的肯定。實際上論放蕩她足以作卡薩諾瓦的老師。女沙皇卡塔琳娜面首肯定遠遠不止132，召見這位蜚聲海內的風流小鮮肉完全在情理之中。

色情不僅僅是卡薩諾瓦滿足肉體需要的手段，也是他獲取金錢的捷徑。巴黎一個比卡薩諾瓦年長20歲的女貴族就被他弄得神魂顛倒，為他在法國的彩票生意提供一切條件。甚至在卡薩諾瓦因彩票案被捕，這位女貴族還為他寫信求情。但是最後還是看透了卡薩諾瓦的騙子本性。同意將其驅逐出法國。而被逐出法國的卡薩諾瓦用從這位貴族大媽私房裡偷來的財寶另起爐灶。

卡薩諾瓦與男人的性關係不太引起人們的主意。除了從女人身上獲取名利，男人對卡薩諾瓦更為有用，他們擁有更高的權力，更廣的社會資源。所以從威尼斯參議院到巴黎的共濟會，這位雙向情聖一直在尋找機會向他盯上的男性權貴同枕共歡，用性賄賂獲得攀爬的台階。

邪淫終於迎得了報應。卡薩諾瓦從法國被逐后，荒淫無度的卡薩諾瓦染上了包括梅毒在內的多種性病。在病魔的折磨下結束了他浪蕩的一生。

卡薩諾瓦很聰明，而且有過人的記憶力。儘管從小就被父母遺棄，關鍵時刻總是有貴人對他青眼相加。大學期間他表現出對學術的天分，本來是可以成為一個傑出的人物。卻沉迷於性和金錢之中不能自拔，終於變成一個騙財騙色的人渣。他的一生可謂劣跡斑斑。從詐騙偷竊，強姦墮胎到尋釁鬥毆、掘墓拋屍。這些無恥惡行卡薩諾瓦不過是一種娛樂。而淫亂已經算是善舉，起碼沒有違背當事人意願。

在卡薩諾瓦生活的時代，理性與人權在歐洲獲得自由。但是他卻把自己囚禁在慾望的牢籠之中。直到死神臨近卡薩諾瓦才終於有所悔悟：「人是自由的，但這並非意味著人可以為所欲為，不然人就成了激情的奴隸。」。

2011年，法國國家圖書館獲得的私人捐贈卡薩諾瓦《我的一生》的手稿。為此專門舉辦了專題展覽以表慶祝。展覽的題目居然是《摯愛自由》(The Passion for Freedom)。聯想起用淫穢漫畫侮辱宗教的《查理周刊》被說成是言論自由的鬥士，而卡薩諾瓦這樣一個招搖撞騙的色鬼卻成了追求自由的英雄。這不能不說是對自由的一個絕妙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