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任的是某知名跨國集團的老總,新官上任就對以前的制度和人事管理提出了諸多疑慮。為了避免嫌疑,我已經被令不許與任何上海公司的同事講話。老實講,那陣子,我很沮喪,經常一個人半夜還在做蛋糕。也許很奇怪,為何一個悶悶不樂的人,會喜歡做蛋糕。我喜歡看到雞蛋被打成發泡的形狀,特別是做戚風蛋糕,蛋白被打發成雪花般潔白蓬鬆的模樣。純凈的,讓人不敢相信世上還有這種不容一點污跡的尤物。輕盈的,似乎要隨著呼吸而飄逝。我頗為戀戀不捨地把麵粉與之攪拌。等到蛋糕在烤爐里被烘焙著、膨脹著,散發出一整屋子的芳香,我獨自眺望著黑漆漆的窗外,夜深人靜,被濃郁的芬芳環繞著,卻淚流滿面。
做好蛋糕通常都快1點了,第二天,暈頭轉向地再去上班。我把冰箱里塞滿了各式蛋糕,有重奶油蛋糕、起司蛋糕、乳酪蛋糕、提拉米蘇,凡是我能找到菜譜的,我都來試驗。我不愛吃蛋糕,老公也不愛吃,做好了,我就給小朋友的幼兒園送去,後來送也送不完,老公很嚴肅地跟我說,假如再看到我做蛋糕,就把我的打蛋機扔掉。我才很不甘心、又手很癢地作罷。
那陣子,有些消極,也許因為我的情緒低落,我的得力助手這時提出了辭職。我們部門四個人,大家的關係都非常好,就像兄弟姐妹一樣。我諒解他們偶爾犯的個把過失,其實,在公司里,作為第四號人物,就算我說是我的錯,別的部門的人也拿我沒辦法。職場有時就如戰場,我自認為獵豹一樣的性格是最適合。當我兼職管理上海公司時,大部分的採購和工廠管理工作都由他們三個人來分擔。可是,最後,他們的工作量增加了,加薪的幅度卻很有限,儘管,我已經竭力爭取了。我助手的辭職,還有從上海公司傳來的對我不斷地詆毀,讓我萌生了離去的念頭。
時光荏苒,沒想到過去的老闆還會記得我這個臨走時,表現異常激烈的人物,因為我覺得,當時的那些事情對於我,和對我部門的同事都不公平。
就像當初我懵懂學會管理一家公司一樣。十年未讀過一本中文小說、甚至面積大過一個手掌心的中文的我,在中文已經退化到看到韭字念成了非字、連繁榮的繁字都寫不出來的地步時,我想學中文寫作。有時,覺得自己鬱悶在心裡的一種想法、一個心境,很想找個地方可以訴說、可以記錄。是我生活中起伏、過錯的點滴也好,讓我在白髮蒼蒼的有朝一日,可以迎著夕陽細數流逝歲月曾給我帶來的喜怒哀樂。其實,也是一個普通人物的心路歷程。
就像笑話一樣,我開始寫作了。但,九個月下來,我發現,我喜愛上了讀書寫作。也許,這會成為我終生的愛好吧。
後來,那位新官上任的老總也離開了。因為業績一泄千里。我招進來,培訓過、也天天被我「訓斥」的那些銷售,先後都被「整」地離開了上海公司,但他們都還跟我保持著聯絡,其實這一點讓我深為感動。有幾個在新的公司里,業績顯赫。大家都還是朋友。
我覺得管理就是在保持一定距離之後的體恤。距離是一定要堅持的,沒有了距離,就失去了管理的威力和魅力。但「體恤」二字,真要做得恰當,做得透徹,不容易。
又是一年的中秋時節,希望諸事都如十六的月兒一般的圓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