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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愛情如是說 於 2013-4-28 03:00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白雪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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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甜蜜的小窩外面,是另一個世界。那裡危險四伏、兇惡猙獰。鬧文革有些時候了,派仗打得正烈, 文打武鬥都有。我的歸僑身份和海外關係,是一個隨時可以被拿來加害的把柄。我小心翼翼,避免惹火燒身。秋韻出身不好,也處處噤言慎行。儘管千般小心,大禍還是臨頭了。
那天夜裡,一陣猛烈的敲門聲將我們驚醒。秋韻驚得抱緊了我直抖。我問了聲「什麼人?」外面吼叫著「軍宣隊!快開門!」 我一邊應著「馬上來,在穿衣服」,一邊幫著秋韻套上外衣。 我們還沒穿好衣服,門已被踢開。 一夥軍人和幾個院里的造反派衝進門來,軍人手裡還揮著長短槍。軍人用槍逼著我和秋韻站到牆邊,他們一夥就開始滿屋翻東西。他們令我打開抽屜箱子,翻出文稿筆記本照片底片地圖堆在一起,衣被技術書籍被搜檢后丟到地上。他們又翻出了照相機,短波收音機,和洗印照片用的設備。這些是我歸國時帶來,專為考察研究使用的。他們把我拽到這些物品跟前,吼著「這些是什麼?」
我說是考察研究用的,他們叫著 「你別以為能騙我們,這是特務器材!」又揮著我在野外照的那些照片和做過標識的地圖喊著「你在偷照軍事基地!」一邊吼著一邊槍托就揮了過來。
我的半邊臉一下腫了起來,嘴裡冒出了血。秋韻哭著朝我撲過來,但被他們推倒在牆角,喝道:「你老實點!」
小屋裡除了書沒多少東西。他們翻遍了,就把我和秋韻推出門,押上了一輛卡車。我被關進了學院的一個庫房,秋韻不知道被帶到哪裡去了。
後來許多天,我被反覆地批鬥,脖子上用鐵絲掛著個沉重的木牌,寫著「打倒美蔣特務林至!」脖子的血印反覆被壓破,鑽心地劇痛。 後來傷口感染化了膿,我發起高燒來。有個造反派看不下去了,叫了學院醫院的一位醫生來。那位醫生在學院有名,許多人自己或家人被他救助過。那位醫生對那些造反派軍宣隊講,你們別再這樣斗他了,要出人命的。
醫生給我處置了傷口,打了針開了葯。我繼續被關押批鬥,但沒有再被掛過牌。不知過了多少天,我又被押上了一個箱車。 車開了很久,最後到了一個像是監獄的地方,我被推進了一個監房。
後來的日子裡,我一再被提審, 要求交代特務活動。 和以前一樣,我無東西可交代,只能反覆說我對黨,對領袖,對文革認識不夠,在野外沒小心注意,不知道哪兒是、怎麼會照了軍事要地,地圖全是為找路用的。 審訊沒有動武,但常不許睡覺,不給水喝,不許吃飯。
不被提審時,我開始認識了同監的人。他們都是被揪的「牛鬼蛇神」,年輕年老都有。 他們告訴我,這裡不是正式監獄,是個臨時拘留所。審完正式判了,才會送正式監獄。一個 同監的人, 有傷口嚴重感染化膿。 這裡無獄醫,我跟看守求來急救包、紫藥水幫他處理,治好了,他很感激。他告訴我他是大派頭頭,與一批同派,被另一派人誣陷為現行反革命。他希望他的那派能佔上風,將他們放出去。他也保證如他出去,一定幫我釐清。
一天夜裡,監房外衝進一大批人,個個手持武器,口罩墨鏡蒙臉。看守被用槍逼著,打開了一個個牢門。進來的領頭者,告訴監里人」你們自謀活路吧」。派頭頭監友則拉我和這幫人一起出去。
我們摸黑上了一輛卡車,車駛上了山路。在山裡疾馳了許久, 忽然前邊槍聲大作,卡車胎中彈歪到路旁。車上有人中彈癱倒,能動的人紛紛往下跳躲藏。有人開始還擊。我本站在派頭頭旁邊,我們一起跳下車往路邊跑。槍火是從路靠山一邊射過來的,我們跑向路的另一邊,派頭頭忽然身子一歪,我連忙架住他繼續移向路邊樹叢。路的這邊實際是極陡的山坡。我借著彈火的光,拖著他往坡下移。他呻吟著,說他肚子中了彈。我摸到他腹部的血,趕忙脫下身上的囚服,橫扎在他腹部,又拖著他繼續往坡下移。
在混亂的槍聲中,有人大叫「放下武器,繳槍不殺」。我拖著監友爬到一處邊沿,無法看清下面有多陡。我讓他靜卧不動,開始抓住樹叢一點一點地往下試探。 這時槍聲少了,有汽車和腳步聲逼近。忽然,一片手電筒光劃破黑暗,一陣亂槍響起。我抓住樹榦的一隻手臂被擊中,人失去平衡,直直地朝黑暗中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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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劇痛中醒來, 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山崖下。 借著蒙蒙發亮的天色, 我看到自己的一隻手臂血跡斑斑,未穿上衣的胸前背後滿是劃破的傷口, 背後有一處腫起老高。最痛的是一條小腿,腫脹變形,無法動彈。 我想起跌前的經歷,不知 是否是昨夜的事。
天色繼續變亮,我看清了這裡是深山老林。估計著自己的處境,我 想我不能在此等死。被捉回去,大概罪加一等,夠判死刑了。如不被發現,以我這樣渾身是傷、饑寒交迫,加上山裡野獸出沒,我也撐不了多久。我決定往山下去找有水源處,那裡有機會遇到山民。我強拖起身子,想站立起來,但劇痛使我又昏了過去。在掙扎和昏迷的交替中,我移動了一些距離,最後還是筋疲力盡地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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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醒來時,是在一個樹榦架起的棚子里, 身下是茅草鋪。 一個老人,坐在旁邊的木樁上抽旱煙。我的身上糊滿了濕乎乎了草漿。 我發著高燒,不知是在夢裡還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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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多少天過去了,我在老人救治下慢慢恢復,手臂的槍傷、骨折的小腿和后肋都逐漸痊癒了。從寡言少語的老人那裡,我一點一點地知道了他是個獵戶,也通民間療法山裡草藥。他實際上知書認字,曾在山外村莊有家庭,有兒女。但他家人在動亂的年代里亡的亡,走的走,他最終流落到山裡以打獵採藥為山民看病為生。
那天他在山崖下發現了我,用背架將我馱到他的棚屋。我的一天天好轉,使他沉默的臉上掛滿了微笑。我覺得像是找回了久已失去的父親。他從來不問我的來龍去脈,我知道這是山裡的規矩,都是天涯淪落人啊。我逐漸開始跟著他出去打獵採藥,但從不敢和他進村為人看病,怕招來嫌疑。
我惦記著秋韻,絞盡腦汁地想怎麼聯繫上她而不給她帶來禍害。曾想託人寄信,但怕她的所有信被監控。聯繫別人又不知在運動中何種態度。最後想出的辦法是請老人找到他治過病的山鄉林業技術員,利用去省農林廳學習的機會,側面問一問組織這些培訓班的金先生, 以秋韻舊熟人的名義,問一問秋韻的情況。這找人等機會的過程無比漫長,終於有一技術員成行。我望眼欲穿地等迴音,心裡忐忑地怕金先生生出懷疑。苦熬到老人帶來迴音,這迴音卻把我完全擊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