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詠嘆 一位加拿大中國移民的心路歷程 曹小莉

生命的詠嘆

  一位加拿大中國移民的心路歷程

              曹小莉

 

我的童年，

是在芳菲的江南岸，

明麗的杏花楊柳，

編結在我小小髮辮上，

牽牛花，小黃雞，紡織娘，

伴我多少無憂無慮好時光。

秦淮河邊，白鷺洲頭，

 輕風斜雨，碧草江堤岸，

手提竹籃，

搖搖曳曳小木橋，

 至今猶聞菜花香。

古來絲竹繁華地，

悠悠江水不盡，

何人嘆興亡。

髫年早慧，難忘古城歲月，

春來雨後，煙柳滿街巷，

 茉 莉一曲，唱盡南國風光。

蟬聲點綴夏日的寂靜，

 梧桐樹下追逐點點流螢，

 我的祖母那時還年輕，

涼席上講的久遠的神話，

至今仍交織在 夢境中，

似水柔長， 如夏夜般溫馨。

 

 我的少年，

是在深沉 凝重的燕山旁，

五百年巍巍帝京，

炫耀著往昔的文明,

 雕欄玉砌,當年笙歌豪宴處，

 滿目皆荒草.

 殿閣嵯峨，

君王美女今何在，

 嘆滾滾歷史風塵，

灰飛煙滅，俱往矣。

唯留深街小巷，四合院中，

風俗依舊，古 韻猶存。

只道是，

人民翻身，改朝換代，

看雄偉廣場，蓋世無雙，

 浩蕩人流，山呼萬歲，

捧出個紅彤彤瘋狂新世界,

 造就出金光罩頂，好大喜功新君主。

 

且不顧風雲滾，萬馬喧，戰鼓擂，

早歲哪知世事艱，

 皆因父母長輩多呵護 ,

風霜利劍全不見。

田徑場上，敢與男生斗高下，

銀球飛舞，乒乓台前，

不輸英雄本色。

登百米傘塔，俯視北京城，

輕身越下，英姿颯爽。

豆蔻年華，系一方紅領巾，

舞台上優美輕旋。

新中國，紅少年，

我們的祖國是花園。

 誰說大陸窮，人窮志堅，

看開國氣象，人民意氣風發，

有志不在年高，

理想與光明點燃生命，

 有雄心，學富五車，

白紙上，為祖國，繪新顏。

 浩瀚書海拾貝，

求知慾如起伏春潮。

下苦功，在少年，

下苦功夫在少年。

 

冬日北海旋冰上，

 春來結伴向野庭，

 燕子低飛，帶雨黃昏有詩意，

 金風送爽，山林寺院，

香山紅葉最堪游。

昆明湖中垂釣，

西山鷲峰採花草，

年少不知愁滋味，

只信風景這邊獨好。 。。。。。。。。

 

平地突起狼煙，

兄弟姐妹相殘，

山河變色，萬戶蒙難，

赤旗洶湧如汪洋。

泰山壓頂，何人有力擋。

莫嘆嗟生不逢時，

停學閑置，難遂青雲志。

莫抱怨，父母兒女，

南北異地，一夜鄉心幾處同。

 莫詰 問，滿耳大話，滿紙謊言，

 滿城滿國一言堂。

君不見，多少人，

一言冒犯，含冤受屈，

枉作階下囚，家敗人亡。

縱有元帥將軍，名人智士千百萬，

 淫威下，無力挽狂瀾。

紅衛兵無知狂徒，滿城打鬥，

看無辜人民，狂棒惡棍下，

血淚飛揚。

手捧故鄉泥土，

 淚濕學生裝，

幾許薄書，一簡行囊，

浩蕩人海，隨波逐流，

遠征北疆，

歲月磋砣，前路茫茫。 。。。。。。。。

 

 

 我的青年，

是在變故和憂患中成長，

謬誤中，難尋真理，

 濁流里，不勝彷徨，

嘆青春熱血，凍結荒原土，

滿腔疑問，誰人敢答，

匆匆寫就，無處投，

只付與大漠煙直，莽莽風沙。

惜如花妙齡，黃金歲月，

一寸一縷 消亡。

本應是，高等學府驕子，

奮全力，攀登學術高峰，國家棟樑。

 而如今，大青山下，蒙古氈房，

對四卷雄文，伴如豆燭光，

屯墾戍邊，河套平原上。

萬千憂慮 ，前途何往，

問黃河，黃河水曲曲彎彎。

 

孤寂長夜，

伴隆隆機器聲，

仰望蒼穹，看星移斗換，

匆匆過，又是七暑春秋。

藍蟻國中萬馬喑 ，

無聲處，何日聽驚雷，

浩蕩神州，蒼茫大地，

何處是心鄉。

 高壓愚民政策，

當百姓無需頭腦，

接班人可擠可捏，可塑可造，

哪容得個人意志，自由情操。

休提剛直不阿，

君不見鐵棒當頭砸下。

免談勵志自強，

君不聞處處牢獄滿患。

 渾水中魚蝦翻滾，

紅旗下，表忠心，爭上游，抓黨票，

小人彈冠相慶，入黨陞官步步高。

 嘆少女情懷，難入革命調，

 世人爭逐金光道，

我偏愛，黃昏后，獨木橋。

 

學無門，志難伸，

 滿耳虛言，滿目不平事，

春花秋水飛逝，

歲歲令人驚。

只虛對明月良辰，

 縱有秀色無邊，

知音難尋，

 一腔柔情，向誰傾。

 

灰暗天空下，

心靈綠洲片片荒蕪，

希望等同夢幻，

期待消耗生命，

酣暢的暴風雨快點來吧，

 沖刷掉沸騰在心的怨言，

熾熱的岩漿快衝出地殼，

燒熔掉 束縛身心的鐐銬。

 

心在尋求高闊的天空，

人是陷在石縫裡的小草，

我多想匯入浩瀚的綠野，

伸展這蓬勃奮發的枝葉。

 

中國你枉為古老的詩國，

今天怎沒有詩吟和歌唱，

杜甫們冤死在叛國賣國罪行下，

李白們被流放到青海農場。

 

我的女友們，

你們太慷慨，

為著各種與愛情無關的理由，

 你們就多情地以身相許。

愛情不再神聖，

在掂 斤簸兩的稱盤上，

婚姻被一份份出賣，

附加著規格一式的說明書。

在沒有個人價值與尊嚴的地方，

哪裡有青春的瀟洒與浪漫。

 

我孤獨卻不孤單，

我走著自己的路，

我寧可守候著感情，

象守財奴守候著珠寶。

好心的女友們，

不必給我忠告，

我的門外，

有著你們想象不到的

 十次百次的扣敲。

「登山則情滿于山，

觀海則情溢於海。」

我的心中，

蘊藏著巨大的愛情，

我在積蓄，

人生與事業的能源。

我寧可神遊於宇宙天外，

交友於上下古今，

或許在另一片漂浮的雲端，

我可找到多彩的人生。 。。。。。。。。

 

怎能忘那個多雪的冬天，

我走進了高考課堂，

望窗外銀花飛舞，

手撫長卷，思緒如潮，

 十二年失學苦痛，等閑時光，

 滔滔滾滾入心頭，

終盼到，用我胸中才智，一試鋒芒，

終贏得，過關斬將，名列高榜。

 

我捧著大學錄取書，

來到龍潭湖畔，

告別那依依垂楊，

清冷的晨熹中我常在這裡讀書，

你柔軟的柳絲慰藉過我，

慶幸青春有美妙健康；

慶幸年輕有來日方長；

慶幸人間有楷模追隨，

慶幸中國有雲開霧散。

我依著你的枝幹，

怎禁住淚花閃閃，

你是我不甘迷失的見證，

今天的現實，基於昨日的夢想。

 

沉重的國門終於打開，

烏雲過後是金色的太陽。

 燕子把春天的情書，

叼落在白丁香花叢。

埋在凍土中的醜小鴨，

竟然張開天鵝的翅膀，

她迴旋著，伸展著，

把優美的舞姿，

投射在澄藍的湖面上，

 抖掉冰屑與雪片，

飛向光明和溫暖，

那本是屬於你的地方。

 

謝東風助我一臂之力，

穩持航船，逆水而上，

在江海連天，萬重青山外，

你從雲端走來，

我伸出雙臂接過你的花環。

你為我帶來加勒比海的浪漫，

帶來英倫三島的風光，

帶來楓葉國的平和，

帶來美利堅的博大，

你把我帶入一個截 然不同的世界，

你為我帶來地球那一邊的陽光。

 

親愛的，

在未遇到你之前，

我是一隻失群的小鳥，

在黃昏的夜晚， 獨自飛翔。

 

我的心被普希金的詩溶化，

再無法追隨革命的樣板。

白居易，杜牧進入我的骨髓，

再無法逃離文人的浪漫。

 

春天是那樣奼紫妍紅，

卻給我牡丹亭式的悲痛，

秋日是如此清明高朗，

卻不能減我鬱鬱寡歡。

 

在我少年青翠的竹林里，

沒有夜鶯婉轉的歌唱。

罩在全民族頭上的黑影，

就是壓抑我青春的災難。

 

我曾對著月亮，

傾唱我的悵惘，

 我的愛將從天邊飛來，

我似乎有這種預感。

 

在一個春風送暖的夜晚，

我曾向上蒼祈告，

他一定聽到了我的聲音，

 讓微風把不知名的，

細碎的小白花，

灑滿了我的衣裳。

 

在我大學教授的客廳里，

我和你不期而約，

你剛踏上神州的土地，

帶一身密執根湖畔的風雪。

 

我愛上你溫暖的話語，

透著熱帶海岸的陽光，

你告訴我驚鴻一瞥的感受，

深深扣動了我的心房。

 

你年輕的學者，

自由的公民，

十九世紀華工的後裔，

懷抱尋根的熱望，

來到這陌生新奇的土地，

你也未料到在祖先的土壤，

找到這朵在嚴寒中，

 驕傲地盛開的花。

 

從此我的小舟，

不再顛簸飄蕩。

從此我的生命，

揚起自由的風帆。

 

終生我都深信不移，

七十年代末那個初春的夜晚，

上帝回應了我的呼喚，

那隨風而來的，灑滿我衣襟的，

美麗小白花，

是他早已為我準備的婚紗。 。。。。。。。。

 

我的而立之年，

在耕耘和播種中壯大。

身後蠻荒小徑，曲曲彎彎，

眼前平疇萬頃，天地寬廣。

哪裡有自由，

哪裡就是我靈魂的祖國，

 哪裡有愛情，

 哪裡就是我心田的故鄉。

 

 

 

我從黃土地走來，

那一片交織著智慧與憂患，

生我育我的，古老的土地，

我何曾敢忘。

我走進加拿大遼闊的版圖，

這年輕熱情的國家，

接納和擁抱了我，

這是我安身立命的鄉土。

 

 

年少時曾有這樣的夢想，

在聯合國和全世界的人交往。

用我中華女性的才能和魅力，

搭建中外文化藝術科學的橋樑。

無意中一本奇異的書，

指引我走出自創的路，

世界的門突然向我打開，

湧進這麼多的形形色色的大寫的人。

聽他們的故事和人生，

構築起我夢想中的聯合國，

與他們的交往和工作，

建立起我物質和精神的巨大財富。

 

 

 

我來自幾乎單一的民族，

不知楓葉國竟是如此

繽紛萬狀，寬宏大度。

這裡有越南，波斯尼亞的難民，

也有香港 ，台灣的富商。

有荷蘭的鬱金香花圃，

有烏克蘭的奶牛農莊，

有英國的紳士淑女，

也有義大利的精湛工匠。

 

 

我和魁北克的法裔青年，

辯論國家領土應當完整，

我勸阿拉伯的婦女，

拋開羞澀的面紗。

我和銀行家，律師談笑風生，共進晚餐，

和拉丁族裔旋轉在狂放的西班牙舞曲下；

我也和戰爭難民、單身母親、

窮愁潦倒的失業漢，

討論人生的進取與坎坷；

我欽佩白手起家、勤勞智慧的百萬富翁，

也同情街上酗酒、吸毒、一無所有

的妓女與流浪漢。

我與旁遮普的印度農夫，

談論農場和土地的投資和升值，

也和猶太人的作家，

詛咒奧斯維茲納粹集中營的苦難 。  

 

 

我的兄弟姐妹，

有黑頭髮，黃皮膚的同胞，

也有膚色不同，異服殊音，

來自地球各處的人民。

在塔吉亞娜、謝爾蓋平凡的笑容中，

我尋覓著俄國名著的神韻；

在沙伊德、泰密爾自豪的談吐中，

我漫遊在 尼羅河畔、金字塔前；

智利的流放者，

用詩來懷念他的鄉親父老；

西藏的音樂家，

用歌來唱他的雪山高原；

穆斯林小姑娘送我一本古蘭經，

她清澈的眼睛美麗而真誠；

以色列來讀書的大學生，

告訴我保家衛國是他的使命；

伊拉克詩人痛苦地向我描繪，

戰火正蹂躪著兩河流域的古文明；

科索沃的阿爾巴尼亞青年，

向我展示著山鷹之國的旗幟；

南斯拉夫的不同族裔，

念念難忘巴爾幹半島的世仇；

兩岸三地的同胞們，

還不能團結在同一信念中。

每一個移民都帶來了，

他們的歷史，他們的悲歡，

每一個移民都經歷了

重新誕生的喜悅、悲傷和陣痛。

我平淡而豐富的生命，

與他們的命運交織在一起，

譜寫出波瀾壯闊

不屈不撓，廣博宏大

可歌可泣的加拿大移民之歌。

 

 

 

 

在這充滿生機的異土上，

我是一棵嫁接的樹，

 讓過去的苦澀，艱辛與奮鬥，

成為根下豐富的沃土。

 讓今天的雨露，陽光和空氣，

 孕育我的成功與歡樂。

 

 

 

 

 

我的不惑之年，

是收穫花朵與果實的年華。

昨天是夢，變幻著黑白彩色的影像，

纏繞著輕煙一柱的回憶。

今天是詩，伴奏著清澈和平的樂曲，

升騰旋轉在我的足下。

明天是畫，飽蘸著人生苦辛而甜美的墨汁，

長河般的畫卷已從心中舒展。

 

我是位不倦的旅客，

旅途中有夢，有詩，有畫，

 還有青青時代結縭的你。

旅途中有高地，有峽谷，

有歡樂，有悲傷，

 有玫瑰，有荊棘，

我們永生相愛相依。

 

 今天我的心中，一如既往，

有芳菲的江南岸，

也有凝重的幽燕山。

在我擴展的心田上，

也流動著塞納河，

 蜿蜒著崗第斯山。

更有那飄揚的楓葉旗，

 賦予我自由和財富的第二故鄉。

 

清晨我推開窗，

面對披雪的山巒，

生命，我讚美你，我詠嘆你，

你如同九曲連環的黃河長江，

時而從高山咆哮而下，

時而在平川靜靜流淌。

每一過程每一片段，

都展示出你的頑強與輝煌。

願美麗吉祥的幸運鳥，

永遠盤旋在我的頭上，

任風狂雨驟，人生無常，

導我前程，賜我安康。

 

加拿大溫哥華 曹小莉

 

 

Song of my life (extracts)
Shirley Sue-A-Quan
 
I came from the yellow earth of China

A land of wisdom and sufferings

That gave me life and nurtured me

 

I entered the vast territory of Canada

This young country warmly accepted and embraced me

Where I could settle and pursue my dreams

 

I came from a place with a single nationality

Never knowing that the country of the maple leaf

Is so colorful and generous

Welcoming refugees from Vietnam, Bosnia

And war-torn regions

Along with rich businessmen from Asia,

Middle east and Europe

 

Displaying fields of tulips from Holland

And dairy farms cultivated by Ukrainians

Graced by Gentlemen and ladies of England

And Master craft men from Italy

 

I debate unity and sovereignty within Canada

With a young man from Quebec

And encourage my Afghani girlfriend

To open up her shy veil

 

Dining and wining with bankers and lawyers

Dancing and singing with Latinos

I  discuss life』s twists and turns

As well as with war refugees, single mothers

The ailing and unemployed

 

I pay respect to the Rich and Famous

As long as they are self-made

Industrious and honest

I am also sympathetic with alcoholics, drug addicts

Prostitutes and homeless street people

 

I discuss land and farm investment with

Rural people from the Punjab

And condemn the Nazi concentration camp

With the aging Jewish survivors

 

My brothers and sisters are

Not limited to dark haired Chinese

But include people from different races

With different languages and accents

 

In the smiles of Tatiana and Serge

I find the romantic charms in Russian literature

With Saeed and Tamer』s light-hearted conversation

I roam around the famous pyramids on the Nile

 

I listen to a prolific poet from Chile

Expressing longing for his mother and loved ones

A Tibetan artist gracefully sings about

His snow mountains and high plateaus

With his newborn boy in his arms

 

A nine year old Muslin girl gives me a Koran

Her big eyes beautiful and sincere

An Israeli student who came here to study

Claims that defending his country and home

Is his devoted and glorious task

 

An Iraqi engineer fervently writes about the anguish

From the fire of war that tramped his land and heart

A Kosovo Albanian former soldier shows me

The eagle emblem on the flag of his mountain country

 

The different nationalities of Yugoslavia

Cannot forget their Balkan feuds

My Chinese countrymen from China

Hong Kong and Taiwan

Cannot unite with same views

 

Every immigrant has brought with him

His history customs and dreams

Every immigrant has experienced 

The joy sorrow and birth pain of the new life

 

My simple yet plentiful life

Is woven with their lives

Has composed a magnificent song

Of   Canadian immigrants

Steadfast and tr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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