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多,火車到達目的地。從中鋪跳下來,落地的瞬間,感覺頭暈了一下,明白了,這就是高山反應,這裡已經海拔3100米。小心,提醒自己,這是單槍匹馬地一次上高原。隨著不多的人群走出站外,人們很快消散在夜色中。候車大廳的昏昏燈光映在幾階台階上,候車廣場的另一角上,有一路燈,路燈下依稀可見一些低矮的平房,除此外黑黢黢的一片。站在清冷偌大的廣場上,孤零零就自己,裹了裹身上的大衣站在台階上等著天亮。小夥子,住店不?一嘶啞渾濁的聲音響起,不知什麼時候,黑暗中走出一老者。不用了,大爺,等會天亮就走。小夥子是第一次來吧,這裡要到九,十點鐘才天亮,現在零下13度,到我那小旅館去吧,有爐子,有熱水,願意躺就躺一會,不願躺就坐在爐邊,烤烤火喝點熱水,就幾塊錢,我給你開發票。這零下十幾度站四五個小時,滋味可不好受,想了想,便隨老人朝那遠處的路燈走去,鑽進一低矮的平房。房中央掛著一昏暗的白熾燈,燈下是一火爐,爐邊圍著幾隻凳子,四周散放著些木床。老人從懷裡掏出眼鏡,筆,發票,吃力地趴在凳子上給我寫發票,這應是我住過的最簡陋的旅館了。斜坐在一張床上,迷迷糊糊合上眼睛,感覺有點發低燒樣的頭疼,高山反應。將近十點,天光大亮,問明方向,出了小旅館,擠上公共汽車去工作單位。這裡,其實比內地的一些小鎮都要簡陋。
介紹信,工作證,驗明正身後搭乘班車,盤旋往上走,到達最後的目的地,海拔三千四百米,雪線三千七百米。天蒼蒼,野茫茫,風吹過後,是塵土,偶爾也會有遷徙的牧人們趕著羊群,從這裡路過。天顯得特別的低,似乎就在四周褐色的山丘之上。低垂的天空下,一些高一點的山丘,頂著白皚皚的雪蓋。這些山丘相對高度大概也就二三百米,但絕對海拔應在四千米左右。大概是空氣清晰度特別高,湍流比較低的緣故,不生寸草的山丘,就像在眼前,觸手可及,所以當地有望山跑死馬一說。當班車裡離去后,四周歸於寂靜,加上食堂的工作人員,這方圓幾十里內,也就我們幾個人,再將上兩隻狗,一隻貓。由於聽不見任何聲響,那兩隻狗也就失去發出汪汪的犬吠的原因。
食堂吃飯時,大概因為是生人,先是那隻小黑狗,把兩隻前爪放在我的左腳上,上上下下仔細地聞了一遍。又過來一隻雄偉的黑黃相間的大狗,兩隻前爪在我的右腳上站了一回,重複小黑狗的動作,上下把我聞了一遍,明顯感到狗的重量,後來才知道,那是一隻藏獒。食堂的師傅,安慰我說,不用害怕,他們從來不要咬出差來此的同事。吃飯時,小黑狗就坐在邊上盯著我,沒有在意。一小會,小黑狗開始哼哼上,還是沒有理會,終於,小黑狗爆發出來,汪汪地叫起來。食堂師傅說,那是要吃的,給了一塊肉,果然里馬安靜下來,也友好起來,搖起了尾巴。後來一天,獨自去工作間時,路過中央大廳,感覺有不同於人的腳步聲快速逼近,警覺地猛然轉過身,頭髮立馬豎了起來,那條藏獒撲了過來,背靠牆,嘴裡呵斥,假裝要用腳踢它,奇怪地是,那藏獒原地蹦了幾下,自己走了。藏獒自始自終沒出半點聲音,也不知是想發出攻擊,還是想玩。後來據說,因為攻擊嘶咬院子外偶爾路過的牧民,那條藏獒被判了極刑。
工作倒是很順利,但畢竟是高原,明顯地感到氧氣的不足,後來也琢磨出,走路不說話,說話不走路。由於有高原反應,晚上睡覺時,睡眠比較淺,容易醒。飯菜全是高壓鍋壓出來的,口味談不上。水,溫開水,很是佩服那些長期工作在高原的人們。沒去過高原,不會了解高原生活的辛苦。
回去的前一天晚上,借宿在候車大廳樓上的車站旅館。同事告誡說,這裡是淘金地帶,會有人打劫,晚上呆在房間不要開門。無眠的一夜,一直高度警惕,夜裡明顯地感到有人在撬門。四點多鐘,當聽到樓下候車大廳開始人生嘈雜時,逃也似的衝到樓下,還好,班車已經上了些人。坐在司機後面的第一排,後來多了一位老人同坐,閑聊中得知,老人從新疆阿爾泰過來,在此轉車。終於車在在黑暗中,駛出了車站,窗外是黑黑的一片,山丘,戈壁,看的不真切。掛在西邊,圓圓的高原月亮顯得有些孤單和冷清。就這樣的景色,也隨著車窗上的霜霧的積起,模糊起來,直至車窗被完全覆蓋。單調的馬達聲,微弱昏暗的燈光,車子的顛簸,一夜未眠,漸漸地夢遊起來。有時能感覺到,車停下,車門打開,隨著一股涼氣,有人上車,惺忪朦朧之中,隱約地覺得都是一些掛著腰刀的少數民族同胞。
當醒來時,陽光已經溶化了車窗的霜霧。汽車的發動機在發出低沉的轟鳴聲,汽車在盤旋上升,後來得知,汽車在翻越海拔四千米左右的日月山。不變的景色,低沉的轟鳴,又開始迷糊起來。突然感覺到車速越來越快,窗外的景色在快速的后閃,心裡有點看是疑惑,還沒有等想明白,汽車劇烈地顛簸幾下,衝進一大坑裡,停了下來。由於劇烈的慣性,我被重重地扔在駕駛員的椅子背上,還沒有感覺疼痛,就打開了車窗,滾出了車外。站在石塊上,定下心來發現,汽車一頭扎在防墜落懸崖的緩衝沙土裡,坑外面是深深的懸崖。想來汽車是盤山下來時,車閘過熱失效,司機避免車毀人亡,讓車衝進了這大坑。這是一條青新公路中的一段,前後幾百里沒有人煙,全車人合力把汽車推上馬路。在這荒漠地帶,沒有任何選擇,重新坐進汽車,繼續剩下的旅途。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對乘坐汽車有著一種恐懼,尤其下坡,總覺得汽車要失控。一朝被蛇咬,差不多半年時間,乘汽車的心理才恢復正常。
汽車到達西寧時,已是晚上七點多鐘,還是住在兵站總部。安頓下來后,去了對面一個小飯館,要了挺豐盛的一桌飯菜,替自己壓驚。在經歷一天的寒冷,飢餓,驚嚇后,卻發現什麼也不想吃,僅僅喝了寫一點湯,回到房間,開始盤算回程的安排。根據工作安排,西安需要短暫停留,還是先到西安,再作下一步的打算。從那次第一次上高原,差不多有二十年的時間,後來又去過幾次,由於時間的安排,美麗的青海湖,海北的油菜花等,都有幸領略,但只有這第一次高原之旅一直沒有忘懷,閑來無事,湊成這篇《西行舊事》,寫給自己,也獻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