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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雅論俗

作者：Draught 於 2017-10-7 07:56 發表於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文|通用分類:詩詞書畫

說起雅來，有幾種含義。首先一種是平聲，按《說文》的解釋，是一種楚國的烏鴉。《爾雅》中更進一步解釋說：毛全黑而反哺的叫慈烏；體型小、腹下有白毛而不反哺的叫做雅烏。

雅的第二種讀音是上聲。這個讀音下又可分為兩個義項。第一個意思是正確而合乎規範。《詩經》分為風雅頌三類，其中的雅指的是雅樂，是宮廷宴享和朝會時候的正式樂歌。不言而喻的意思自然是合乎規範的正聲。上面提到的《爾雅》，是古代的一部訓詁之作，就是詞典。它命名的意思，是以期達到接近（爾）規範正確（雅）。另外歸屬於這個義項的詞還有典雅、雅音、察納雅言等等。

讀作上聲的雅的第二個義項是高尚而美好。歸屬於這個義項的詞有雅望、雅量、雅操等等。這兩個義項應該是緊密聯繫在一起的。宮廷雅樂合乎規範，也必然是高尚美好的。大家認為高尚而美好的東西才會上升為該領域的規範。

說了雅再來說俗。它的第一層意思是社會上長期形成的風尚、禮節和習慣等。比如風俗、習俗、約定俗成等等。它的第二層意思是凡世間的，和僧道仙佛相對，比如常說的凡夫俗子。它的第三層意思是大眾化的、最通行而常見的。比如一個常用的發語詞叫「俗話說」。它的第四層意思是趣味不高而令人生厭。比如粗俗、鄙俗、庸俗等等。

俗的這幾層意思，前三層是中性的，而最後一層則是明顯的貶義。其實仔細考究，這裡所舉的例詞，都是偏正結構，造成它們貶義的，更多是前面的修飾字：粗、鄙和庸，俗字即使有貶義似乎也沒有那麼嚴重。

雅俗二字對舉時，高尚超群對大眾平庸是一層意思，算是對水平的中性評價。美好對粗鄙是另一層意思，這裡則包含了愛憎褒貶的意味。

人們常說的一句話是「惟大雅者能大俗」。這句話有時也倒過來說成是「惟大俗者能大雅」。還有一種說法是「俗到了極致便成了雅」。其實它們的意思都是一樣的。這裡雅和俗不是對舉的意思。翻譯成白話應該是：「只有非常高尚美好的東西才能被最大範圍的大眾所接受」。這裡的大雅，不僅有陽春白雪般美好的資質，還能被即使是認知水平不高的下里巴人也能接受，像水銀瀉地般無孔不入，具有潤物細無聲的強大滲透力和感染力！

似乎很有一些人認為，凡是容易的東西都是水平不高的，而難於達到的東西才是好的。從嚴格的理性來看，這樣的說法並沒有什麼道理，因為美好與否是一種狀態，這種狀態與達到它的路徑的難易不應有必然的關係。現實中，這些人的看法又有一定的道理，簡而言之，可以歸結為一個「物以稀為貴」。容易的東西，大家都可以得到，即使是好的，久而久之也會產生審美疲勞。這時就需要找一些新鮮的東西。只有有一定難度的東西，才會保持比較稀缺的狀態，從而保持一種長期的新鮮感。所以，容易的東西不一定不好，但是有難度的東西更容易被寶貴。

一個簡單的例子是豬肉和牛肉。牛肉比豬肉貴，未見得牛肉就比豬肉更好吃。如果牛肉和豬肉的價格從此一樣了，短期內人們可能會多買牛肉來嘗鮮，長期看牛肉未必就一定比豬肉賣的更多。

錢鍾書先生曾經說過「朝市之顯學必成俗學」。一門學問，研究的人多了當然就大眾化了，結果可能會造成了無新意，人云亦云，從而研究的水平低下。所以研究的人多其實不可怕，可怕的是研究水平的低下，這才是錢先生所鄙夷的吧。

再說到書法，我以為王羲之和館閣體都是美好的。王羲之被認為雅書而館閣體被斥之為俗書。究其所以，館閣體受科舉考試推動而學習者眾，就倫於大眾化了，所以遭人詬病。有人會說這裡的原因是館閣體易而王羲之難使然。或許這樣，或許未必。館閣體只是把新鮮感弄沒了而已。從另一方面考慮，按照雅的第一條定義，館閣體因其規範似乎反而應該稱之為雅了，可為一笑。

說到雅俗有時又以「雅鄭」代指。這裡的鄭指的是鄭國。儒者認為鄭國的音樂淫邪，以之作為正聲的對立面。《鄭人買履》等故事也說鄭國人愚笨，這可以說是最早的地域歧視了吧。另外，大家熟知的《買櫝還珠》的故事好像也發生在鄭國。不過據考證，作者本意並不是說買盒子的人笨，而是批評賣者善於推銷盒子而不善於推銷珠子，犯了本末導致的毛病。順便說一下，賣者是楚國人啊----讓地域歧視來得更猛烈些吧，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