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也是一篇兩年前的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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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過年,家家戶戶都要貼對聯。那時商品經濟還不發達,通常買不到現成的對聯,而是買來紅紙,自家裁開了,請村子里識文斷字的「先生」來給寫。什麼樣的先生呢?就是村辦小學里的老師。但也不是所有的老師都能寫一筆好的毛筆字,能寫也樂於給大家寫的是我本家的一個長輩,按輩分我叫他三爺爺。
因為先生家也要準備過年,不能連著幾天光顧著寫對聯。所以寫對聯就通常集中在距年關近的一天,也記不得是臘月二十七還是二十八了。各家各戶或者是裁好了紙提前送來,或是當天拿過來。三爺爺在自家的院子里擺一張方桌,桌上放一個盛著墨汁的大碗,碗邊靠著大大小小三兩枝毛筆:大筆寫門口的楹聯,小筆寫天地土地灶君佛龕旁邊的對聯。
我喜歡看三爺爺寫字。不光看,還能幫三爺爺的忙。鄉親們拿來的紙是卷在一起的,打開后展不平。用鎮紙什麼的又太慢太羅嗦。三爺爺就讓我拉住紙的一頭,他用左手壓住紙的另一頭,於是紙就給抻平了。他寫一段,我拉過去一段。等寫完了,我把紙平端起來,防止墨水亂流,放到院子里 晾乾。寫到了最後,院子里鋪滿了紅的紙和黑的字。
因為是大批量地寫,顧不上精雕細刻,寫的聯語以套話居多。比如為生意人家寫的「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為稍文雅的人家寫的「虎行雪地梅花五,鶴立霜田竹葉三」;為任何人家都可以寫的「爆竹聲聲辭舊歲,梅花點點賀新春」,等等不一而足。等稍微閑下來了,有了時間和情致,三爺爺也會自己編上一幅對聯。我還記得的有這樣一個:「背靠蒼山觀勝景,頭枕鐵路鳴長龍。」說的是我的家鄉西臨太行山脈,東面則有京廣鐵路穿過。
看三爺爺寫字和編撰對聯對我起了一定啟蒙的作用。但是也僅此而已。平時忙著念書、考試、升學,在國內時從來沒有專門學習過書法和詩文。
出國后,前幾年依然忙著學業。工作之後,條件好了很多。但是旅居異國他鄉,漢語說得少了,中文書讀得少了,中國的電視節目也看得少了。說得少看得少,很少動筆寫中文,就更不要說寫毛筆字了。可是,對書法的喜愛卻從來沒有放棄過,一個潛在的意識一直期望著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三爺爺一樣寫一筆好字。
這個念想醞釀得久了,居然在大約四年前真的就寫起來了-----具體是什麼引起來的倒是忘記了。寫時發現了老早以前從國內帶過來筆和墨----看來這個想法還早有預謀呢!剛開始的時候寫得歪歪扭扭,可是興趣很濃。自己寫不算,還要把這個愛好推廣給大家。於是和同樣愛好書法的宋先生組織了一個書法俱樂部。
俱樂部很鬆散,人員不固定,每3、4周聚會一次。俱樂部的成員輪流坐莊主辦,提供場地和主食。其他人帶上自家的拿手小菜。吃了晚飯後進行討論交流。我特別從網上搜集素材,整理了一共10多講的書法發展史的材料,供大家作為討論的話題。大家吃得痛快,討論得也熱烈。一時參加者眾,多時到了20來家人。人家看我們每次會餐,戲稱我們「吃吃喝喝書法俱樂部」,我們也樂得承認:吃吃喝喝是生理需求,書法是精神追求,吃吃喝喝書法俱樂部從物質到精神都涵蓋了,不是很好嗎?
除了在華人社區辦興趣俱樂部,還想了向美國人推廣中國文化的一些點子。其中一個是在一些活動中為美國人把他們的名字翻譯成中文並用毛筆寫出來。這個做法深受大家歡迎。這些活動比如每年一度舉辦的民族節( Ethnic Expo)和圖書館舉辦的讀書節( Literacy Festival )等等。我曾經在一次的讀書節上編了下面一個順口溜。
讀書節上來擺攤,
不為名利不為錢。
洋名變成方塊字,
中華文明印心間。
寫字之外,也開始試著寫詩。沒有把寫詩看成聖潔得高不可攀。它無非是一個記錄景物和心情的手段罷了。無病呻吟是不好的,只要是有感而發,寫得稚嫩一些,即使寫成打油詩或順口溜又有什麼關係呢?!當然,要想真正從中得到樂趣,還是要想辦法寫得深入一些,技巧熟練一些。只是簡單地停留在低水平,時間長了,也會喪失樂趣。最大的樂趣莫過於學習提高的過程。
上面的順口溜,自己不覺得多好,可也沒有覺得不能見人。幾年來,斷斷續續寫了幾首長長短短這樣那樣的詩。寫時是為了自娛自樂,寫完了有時也和有共同愛好的朋友聊聊,分享交流。正像在一首小詩里寫的一樣:書畫初成求自娛,知音激賞慕雅操。這些詩中,有一首自己覺得最滿意。當時還在上學,租屋來住。屋旁有一大株胡桃樹。夏天裡大樹蔭郁遮涼,等秋天到了,樹上的胡桃果掉下來,打在房頂上噼啪作響,就像奏樂一樣,頗有詩意,就寫了下面的小詩。
氤氳煙篆伴書香,
秋葉飄搖過小窗。
懶弄絲竹清坐晚,
胡桃敲瓦是宮商。
這首詩寫成十多年後,一位擅長畫畫的朋友根據它畫了一幅畫,我看后非常喜愛。
有人說,書法詩文有什麼用呢?的確,寫字做詩給平常人帶不來財富和現實的物質利益。可是,人除了物質的東西,總得有點兒精神方面的娛樂使自己的生活不至於太過乏味。舞文弄墨,可以自娛,進而也可以娛樂別人,至少能在這些方面作些貢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