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動是魔鬼,我一生大部分的時間是在跟魔鬼打交道。
2023年12月10號,我決定開練一字馬。
怕人背後說我為老不尊,便不敢到處亂講,只是在微信的朋友圈裡說了一下。
其實也不全是衝動,這事說來話長。
小的時候,我跟大多數的孩子一樣愛動。
勞逸結合,對爺爺來說,勞是下地勞動,逸是看書,看農家歷,選黃道吉日,看麻衣相,測生辰八字。
我是相反。
逸對我來說是到處亂跑,滿山遍野的跑;
梧桐樹,核桃樹,一棵棵爬過去,背靠在樹杈上,高處躺平。
媽媽說我長不胖跟這個有關係。
上學了有體育課,但沒有器材。
木頭切的乒乓球拍,沒有膠皮,桌子是兩塊水泥板,中間擺上磚頭當網。
排隊的人總是很多,眼巴巴看著兩個人來來回回挑球,心急,感覺像是五分鐘也得不了一分,驢年馬月才能到七。
伸手把球截住,我是小班長,再這樣打球是犯法的。
籃球有一個,也是半天搶不到。
去爬籃球架,身子像紙板,越發顯示出臂力的驚人,伸手抓住籃筐,吊在上邊擺來擺去,猴子一樣的靈活。
我是在上高中的時候第一次見到真的排球和足球,第一次嘗試在煤屑鋪成的跑道上跑步。
也是那時候知道跑步有起跑線,還有起跑器。
和城裡孩子比,我是輸在了起跑線上。
後來的事情怪我自己。
大學四年,睡了四年懶覺,早飯都來不及吃,自由的代價。
二十一歲那年,我參加工作,在車間里當操作工,三班倒,一個沒有希望的人生。
有人打乒乓,有人踢足球。
我不行,有沒有起跑線我都是輸。
鬱悶,一個外地小伙,身單力薄,骨瘦如柴,象都對不上。
這樣下去可不行,我走進了公司工人文化宮的健身房。
那是大學里校運動隊才有的待遇,器材算是先進,有推有拉,人也少,一毛錢的門票,只要不出那個門,裡面隨便呆,多長時間都行。
看門的大爺工作認真,我天天來,他天天收我的門票。
那天碰巧他上廁所,我便自己溜了進來。
他回來拿著拖巴過來,問我要門票。
我心想,見面次數多,他都認識我了。
樓上男男女女,摟摟抱抱,嘭嚓嚓,音樂震天響,樓下空蕩蕩就我一個,要是我逃個票,這門他一天算是白看了。
不過那時候也真瘦,使勁吃體重總還是停留在120斤。
擼鐵原本為了長點肉。
一年後,擼出了意外的效果,還是那個乾巴樣,力氣大增,扳手腕贏了我們研究院的元霸,趙子龍的爹。
害的他不好意思當著大夥的面再說他兒子叫趙子龍。
我後來終於還是沉迷於酒色,身體漸漸走樣,三十年體重張了三十斤,從同事眼裡的 Skinny 到兒子口中的Fat man,從下巴頦到肚皮,處處彰顯著一個油膩膩中年大叔的無可奈何。
這是個吃不吃都長肉的年紀。
2022年9月12號,我終於回到闊別30年的健身房。
為的是,三十年後不被放在輪椅上,推著去看廣場舞;
為的是,呼吸機的管子不被人拔進拔出;
為的是,三十年後我還能抱得動100斤;
我承認我是小視頻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