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加拿大每年一度的高中生畢業典禮,看到那些盛裝在身的孩子們臉上洋溢的笑容和自信,總是讓我這個喜歡潑涼水的中國家長覺得有些不屑,
「不過是萬里長征走完的第一步,如果這個也值得驕傲,那是比較渺小的。」
感慨之餘是些許的羨慕,我想起中國的兩句老話,
「嚴師出高徒,棍棒出孝子。」
在我的記憶里,除非是非常優秀的孩子遇上非常寬容的家長,大多數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都寫過或是至少見過別人寫檢討書。
小的時候,我跟著媽媽,享受的是那種躺平式的教育,期待很高,但是要求不嚴,說是要說的,不聽也就不聽了。
生氣說不上。
我就是抱個收音機從早聽到晚也沒關係,飯做好了,先等著。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這句話是道分水嶺,預示著我從虛幻回到塵世。
塵世有塵世該做的事情。
媽媽知道,我有我的世界,緊箍咒拿掉了,不需要棍棒,也能養出個聽話的孩子。
我的前半生的前半生的前半生,大概就是十歲以前吧,會對很多事情著迷,聽個廣播劇《鼠夾上的蛋糕》緊張到手心出汗,差點忘了我是坐在自家的平房上。
媽媽說叫專心,不是個壞事情。
爸爸不一樣,他的事情總是優先,作業,作業,作業,任務完成了,去睡覺,明天還要上課。
跟著爸爸住在學校里他的宿舍,一道紙糊的屏風把房間隔成兩半,他住前邊,我住後邊。
晚上,轉播全運會,學校那台14寸的黑白電視就在他的辦公桌上,一屋子老師看電視,我不行,要在屏風後邊睡覺。
隔著屏風的縫隙看過去,是大人的背影。
體操比賽,單杠,雙杠,吊環。
「單臂大迴環,這個動作做的漂亮,乾淨利索,我們看看下杠的動作。」
「咦,乖呀,單杠還能這樣玩啊?」
那個不曾謀面的宋世雄,他獨特的聲音伴著我度過一個個不眠之夜,我卻始終沒弄清楚單杠除了引體向上還能有怎樣個玩法。
那些不情願的事情,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心不在焉,魂不守舍也是那時候開始的。
情願和不情願交織著,這就是生活吧。
「不是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
不情願的事情我是做的。
當我不得不放棄我的世界的時候,我於是有了許多殘缺的記憶,有了那些斷斷續續,有上回沒下回的故事。
在爸爸的眼皮底下生活,犯錯誤的機會並不多。
快樂算不上,習慣了而已。
長大了,離開父母的視線,是考驗,也是挑戰。
媽媽說不要景緻太大,放假了就回家呵。
我去了又回,回了又走。
對一個孩子來說,世界是如此之大,充滿著家所無可比擬的誘惑,讓你禁不住地走近她;她是如此空曠,有高山,有河流,有陷阱,一個不小心會吞噬掉你。
犯錯誤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小到吃壞了肚子,大到耽誤了功課,以至於到了不寫檢討就不能善罷甘休的地步了。
檢討書有的,寫了不能過關的時候也有的。
從不深刻到深刻,反省的話多,官話也多,挖空心思總結到最後,真正原因我好像知道也好像不知道。
困惑時常有,成長是本能和意志的較量。
不自信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從那時起一直到現在,困擾了我大半輩子。
萬事不能俱全,老祖宗看到的也許只是事情的一面。
教育很卷,從我小的時候一直卷到現在,從鄉下卷到海淀,再通過微信群從海淀卷到加拿大,讓我這個也算是見過點世面的家長有些瞠目結舌。
「我也想表揚你呀,那就做一件讓我值得表揚的事情啊。」
我心裡想,嗯,我有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