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我不是桃李,我喜歡說話,儘管說來說去陳詞濫調,少有人聽。
6月16號,星期天,我在離家500公里以外的石油工地上班。
忙活了一整天,有些疲憊,轉念想想到手的鈔票,也算是物有所值,勞有所得了。
回到駐地做飯,打開微信,看到女兒發來的父親節祝福,才忽然意識到今天是父親節。
我說,爸爸牽挂的其實一直是你。
父親節年年有,年年有祝福,今年有些不一樣,與其無所事事呆在家裡享受孩子們做的點心,我還是寧願出來做些什麼。
人生已去大半,做了大半輩子兒子,又做了二十幾年父親,從膽怯到興奮,從興奮到焦慮,再從焦慮到淡定,生活漸漸趨於平靜,心也不再忙亂。
我想,為什麼要經歷這些,我原本應該就是這樣的不急不躁。
看著孩子們一天天長大,從襁褓之中睡眼朦朧,嗷嗷待乳,到活動場上滿頭大汗,飛身亂跑。
從乳臭未乾到彬彬少年。
比比個頭,兒子竟然比我高出了半頭。
我曾經是孩子眼中的世界,他們也曾經相信會有一天在電視屏幕上看到我。
到來的是不一樣的一天。
那天,他們開始獨立思考,開始對世界有了自己的看法,那是一個我眼中不一樣的世界。
那天,他們意識到,爸爸其實是個普通得甚至有些愚的人。
那天,他們宣告,
This is my way. This is my life.
當我不再是偶像的時候,我也有了一個不一樣的一天。
那天,我想著回到遙遠的過去,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去看看孩童時代的我。
牽著兒時的我的手,面對面,那會是怎樣一個場景?
我出生在一個石頭遍地,缺水少雨的小山溝,從記事起,我就開始做那些我不喜歡做的事情。
春天到了,玉米長出來,跟著爸爸去地里點化肥,他刨一個坑,我撒一把化肥,尿素的氣味有些刺鼻,手出汗了,白白的化肥黏在手上,手掌變得煞白。
夏日炎炎,烈日當空,提上水桶去村外溝底的小泉排隊等水。
只能容下一個人的石坑,我蹲在裡面,看著泉水一滴一滴的滴下來,用瓢舀起來倒進水桶。
接滿兩桶水,爸爸拿著鉤擔過來挑回家。
麥子熟了,天依舊是熱,戴上麥秸帽,毛巾浸上水搭在肩上,拿著鐮刀,起個大早去割麥,腰酸背疼,手上磨出了泡,挑破了擠出水來還是覺得疼。
秋天也是忙,掰玉米,摘棉花,綉谷穗,出紅薯。
紅薯切成片,地里擺滿了,等著晒乾收回家吃到下一年收秋。
天公不作美,半夜裡下起零星小雨,迷迷糊糊爬起來去地里提著籮筐撿紅薯片。
一個大麻袋,口朝上豎起來,用牙咬著一邊,再用兩隻手撐開了,爸爸把紅薯片倒進麻袋,裝車拉回家。
大人們手腳麻利,我一邊幹活一邊打著哈欠。
哎,我怎麼老是睡不醒。
其實,庄稼人都一樣,睡不醒的孩子不是我一個。
只是我睡醒了也不能閑著。
爸爸說,要讀書。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被關在家裡讀書。
從唐詩到宋詞,再到那些大部頭的水什麼傳,什麼演義,五義的。
爸爸說,
「背會唐詩三百首,不會寫詩也會謅。」
我起初還真有點信,試過了,才知道資質不夠。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李白雲遊四方,我在心裡慶幸,多虧了人是需要上廁所的,要不然,我要被關瘋掉了。
我當然沒有瘋掉,快樂是有的。
我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
有哥哥;
我有收藏,有藏在心裡的秘密;
我有夢想,有勞動換來的成果。
心靈雞湯們說,
「孩子要快樂,要自由放飛;做父母的不要強迫孩子做他們不想做的事情,把你自己未曾實現的夢想強加在孩子頭上是一個做父親的自私。」
我在恍惚間看到兩個孩子,一個是我的孩子,一個是孩童時候的我。
一個胖,一個瘦;
一個活潑調皮,一個安靜膽怯;
一個有趣可愛,一個讓人吝惜;
一個會做他喜歡做的事情,一個會做他不喜歡做的事情。
我把他們拉到一起,擁抱一下,他們不知道他們之間其實差了整整三十七年。
我對小胖說,
「是這個小哥哥做了很多他不喜歡做的事情才有今天的你。」
祝每一個父親父親節快樂!
也祝每一個孩子父親節快樂,因為那也是每一個父親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