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一棵紅棗樹。
春天發芽,長出嫩的葉子,長長的樹枝垂下來,垂到了房頂上。
夏天來了,開花,結果,滿樹都是的,小蜜蜂飛來飛去。
媽媽吩咐了,青的不能吃,拉肚子。
要等著它們屁股變白,變紅,要等到秋天,等到它們成熟的季節。
我想她是怕我被小蜜蜂叮了,像是捅馬蜂窩,掏麻雀這樣的事情我是不被允許的。
我等不了,早早的就跟著哥哥們一起行動了。
大人出門,一群孩子在家,架起梯子,捲起褲腿,爬樹,摘棗。
其實,吃不吃是小事情,就是嘗嘗味道。
叔叔在棗樹下面圍了一圈荊棘讓事情變得有些麻煩。
蓋了房子,一切就好辦了。
兩間平房把院子里的房子連到一起,沿著石板搭起的台階爬上平房,從平房爬到瓦房,從後院爬到前院,不再用梯子了。
也不用爬樹了,摘棗爬房子,一個人可以解決問題。
餓了吃棗,渴了喝水,飯都省了。
棗樹年年開花,年年結果,漂亮豐滿惹人愛,我卻有些不盡人意。
孩子們都在長高,長胖,我沒有,依然瘦瘦小小的,像一顆青澀的小棗。
我成了媽媽重點保護的對象。
夏天的夜,屋裡悶熱,蚊子嗡嗡的飛,睡不著覺。
拿一張涼席,捲起鋪蓋一家人房頂上睡。
涼風習習,樹葉嘩嘩響,數星星,找北斗七星,銀河,織女,還有銀河對面挑著兩顆小星星的牛郎。
故事沒講完,牛郎還在偷衣服呢,我要去拉小便了。
院子里黑咕隆咚的,樹影映在高高的土崖上,一片黑影在晃動,嚇人。
想起叔叔講的鬼故事,心裡有些發毛。
棗樹下拉個小便,急急往回趕。
腳踩在石板上,咯噔一聲響,差點摔一跤。
魂飛魄散的,爬起來,心裡一陣難過,沒人要我了,要是真有鬼,我就完蛋了。
坐在台階上,一個人默默地流淚。
媽媽叫哥哥,
「快過去看看。」
哥哥過來拉我,
「怎麼了?快去睡覺吧。」
我沒有說話,哥哥起身走了,
「媽,他不來。」
我開始有些後悔,其實也沒有什麼,情緒上來了,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這下好了,下台階沒有了,難道就這樣哭到天亮?
媽媽過來,問我怎麼了?
心裡越發委屈,不知道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地哭。
媽媽沒有說話,在我旁邊坐下。
我就這麼哭呀哭,過了好一陣子,心裡慢慢平靜下來。
媽媽看我沒事,拉拉我的手,
「好了,不哭了,乖,回去睡覺啊。」
我知道,是時候了。
許多年過去,老宅已經破敗不堪,生命中那些短短的一瞬間卻總讓我刻骨銘心,我沒有像人們擔心的那樣永遠長不大,也沒有像他們以為的那樣聰明不犯錯誤。
媽媽也不像人們想象的那樣堅強,能扛起生活全部的重擔。
總有些陰雲密布的時候,媽媽承受著別人對她的指責,也承受著別人對我的批評。
人人都在說,卻沒有人真正願意聽。
我在一天天長大,終有一天可以獨自上路了,媽媽說,
「媽媽沒有替你吃飯,也沒有替你睡覺,媽媽只是陪著你,相信你會自己長大。」
她不知道,我已不願再長大。
歲月啊,請你稍作停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