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老宅的院子很深，有大門和二門。

大門裡兩排房子，住著兩戶人家，是爸爸的堂兄;

二門裡，住著爺爺奶奶，叔叔，爸爸媽媽，兩個哥哥還有我。

除夕的晚上，吃罷年夜飯，收拾停當。

先跑去聽爺爺講故事。

哪吒三太子已經聽得太多，孫悟空大戰楊二郎畢竟也都是神話傳說，不是真人真事，缺乏可信度。

過年了，爺爺講講黃帝和刑天的故事:

黃帝打敗了炎帝，又殺死了蚩尤。

炎帝的舊將刑天來找黃帝報仇。

黃帝吝惜刑天，不願殺他，只是被逼無奈。

黃帝仗劍，刑天持斧，殺得天昏地暗，從宮外直殺到常羊山。

黃帝變幻身影，施展法力，一劍斬下刑天的頭顱。

驚慌之餘，刑天蹲下身子，手在地上亂抓，想找到頭顱重新裝回去，可是他的頭已經掉到了常羊山的石縫中無法找到了。

刑天大怒，便用雙乳作為眼睛，用肚臍作為嘴巴，揮動戰斧，繼續跟黃帝戰鬥。

聽得我心驚肉跳，既佩服刑天的勇猛，又佩服黃帝的智慧。

心裡想，晚上起來拉小便，要是院子里站著一個無頭的人拿著斧子亂舞，該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叔叔已經在院子里堆上了柏樹枝;

爸爸把鞭炮拿去爐子邊上烤著;

兩個哥哥信誓旦旦，準備熬他個通宵。

那時還沒有歌舞，戲曲，相聲，小品，也沒有港澳同胞，海外僑胞的新年賀電;

聽新年鐘聲，把電視看到滿屏雪花也久久不肯離去是我上小學有了電視以後的事情。

沒有電視的熬夜守歲其實就是打牌。

七十年代的農村，多子多福，家家孩子一大堆，找個牌友不是難事兒。

大人打牌追求刺激，孩子也不例外，意思意思要有的。

只是小夥伴們窮，硬幣誰也輸不起，口袋裡通常裝滿了柿子核，拿出來充賭資。

哥哥們坐在被窩裡打牌，媽媽給我試穿新年的衣服。

棉衣每年拆洗了再穿，新衣服套在外邊，斜紋布做的，顏色是蘭或者綠。

衣服，褲子很大，大到明年穿還嫌大。

三歲以前，我穿開襠褲，夏天，冬天都是的。

冬天穿開檔的棉褲，媽媽喜歡在外邊給我套一個滿檔的單褲，為了保護隱私，也為了小屁屁不受涼。

開檔的棉褲不知道是誰最先設計的，好看不說，最關鍵是實用。

保暖是第一要務，特別是腳，冬天感覺最冷的是孩子的腳，不能露在外面。

於是就有了連襪褲的設計，襪子是棉的，它其實就是棉褲往下的延伸，縫起來，形狀做成像是棉鞋。

腳伸進棉褲，一直到底，腳踝的地方有帶子可以繫上。

棉褲也是背帶褲，兩條帶子掛在肩上。

有前襟，還有後背，套在棉襖外面。

我穿連襪褲，也穿鞋子，貓頭鞋，有眼睛，也有耳朵。

我還有項圈，是銀的，項圈的下邊有掛件，銀的花生，銀的玉米穗，銀的谷穗。

還有一個形狀是門上掛的老式的鎖。

項圈是祖傳的寶貝，媽媽的嫁妝，她小時候戴過的。

我和大多數的孩子一樣喜歡尋寶，項圈通常是被爸爸媽媽藏著，我是知道地方的，就在放衣服的箱子最下邊角落的包袱里。

大人不在家，我和哥哥偷偷翻過箱子，包袱里除了項圈還有幾塊銀元----袁大頭，分家時爺爺奶奶給的。

正大光明的戴項圈，是在過年去外婆家的時候。

只是這一切都要先等上一天，過了初一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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