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於公元1950春天,按十月懷胎計算,我生命的形成在共和國成立之前,說是同歲也不會差太多。
我和共和國一起長大,世界見證了他的成長,卻很少有人知道我的過去。
"吳王好劍客,百姓多創瘢;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這話說的是我們倆,只不過他是吳王時,我是百姓; 他是楚王時,我是宮中。
我有時候覺得,大人物的性命都在風雨飄搖之中,更何況我這個普通的百姓;
有時候又覺得,是大人物的失誤,犯罪和權力鬥爭才使得我的命運多舛。
有時候我又覺得,共和國就像是一個有暴力傾向的父親,而我是那個蹲在牆角默默哭泣的孩子。
先從土地改革運動開始吧。
這個概念其實來自於德國的馬克思,中國歷史上下五千年,政權更迭,卻沒有一個王朝這樣做過。
土地改革的任務是把土地所有權由人數相對較少的地主向那些耕作者,就是貧農,僱農轉讓。
在中國,土地改革又叫土地革命。
革命就是暴力,即貧下中農使用暴力,從肉體上消滅地主,奪取他們的土地歸為己有。
土地革命早在我出生之前就進入中國。
1947年9月,山西首富牛友蘭在晉綏土改時被批鬥,有人將他的鼻子用鐵絲穿過,繫上繩子,由他的兒子牛蔭冠牽著遊街,受辱不過,牛友蘭絕食身亡。
土地革命1953年結束,被革掉的命,周恩來估計83萬人,毛澤東的估計是2-3百萬人。
接著是農業集體化,就是土地由私有再到公有。
農業集體化也非始於中國,斯大林和莫洛托夫是農業集體化的發明者。
1953年2月15日,共和國出台《關於農業生產互助合作的決議》,號召農民把新分到的土地通過互助組、合作社交給了「集體」,土地歸國家所有,農民不擁有土地所有權,只擁有土地的使用權。
農村所有制改革的第一步是成立農業生產互助組,農民加入該組織后可以集體勞動,共享牲畜和農具,財產,收穫仍歸私人所有,不通過互助組來分配。
第二步是1954年至1955年上半年,建立和發展「初級社」;
第三步始於1955年下半年,農村成立"高級社",至1956年底全國加入合作社的農戶達96%。
所有這些完成的時候,共和國是七歲,這七年中夾雜著1950年的鎮壓反革命,取締反動會道門,1950到1953年的抗美援朝,1952年的張青山,王子善被處決,1954年的高崗自殺,解放軍炮擊金門,新疆建設兵團成立,還有1955年的元帥受勛,可謂是驚心動魄,轟轟烈烈。
對於這些輝煌的歷史,我沒有記憶,我那時畢竟還是個穿著開襠褲滿街跑的孩子,國家大事離我的生活太過遙遠。
我的小家已經夠我操碎了心。
我不是出身於家產萬貫的大地主,也不是對地主懷著滿腔仇恨的"土改根子"。
解放前,我家有地,大都是爸爸媽媽自己種,偶爾有短工;
兵荒馬亂,土匪橫行的年代,六伯因個人恩怨打死偽保長,從此全家和官府結怨,爸爸用十幾擔棉花換來一桿長槍和一把手槍,為了保護家人和財產。
爸爸也對走馬燈一樣更迭的政權存著疑慮,心存僥倖地交了長槍,把手槍藏了起來。
爸爸讀過書,雖然不多,算是半個文化人。
兩個哥哥,一個姐姐,生在解放前,他們讀書,寫字,完不成作業被爸爸教訓,打板子,這是常事。
爸爸後來參與了村裡的土改;
後來有農會,成立互助組,爸爸是組長。
村裡還有另外一個互助組,雖然小但是很張揚,組長張栓,小名叫二狗,他認識的字跟那時候的我差不多,但能說會道,是最貧的貧農。
我對共和國沒有印象,對自己的童年也沒有,刻在腦海里的有兩件事:
一是1952年差點奪去媽媽性命的毒瘡;
還有就是1955年的肅清反革命。
1955年7月1日,中共中央發出《關於展開鬥爭肅清暗藏的反革命分子的指示》,在各省、市、自治區、人民解放軍和中央一級黨的、政府和群眾團體的機關開始肅清一切暗藏的反革命分子。
8月25日,中共中央發出《關於徹底肅清暗藏的反革命分子的指示》,毛澤東將各團體中鎮壓的比例定為百分之五。
爸爸在肅反中被捕入獄,二狗同年當上村支書。
接下來的20年夾雜著個人恩怨和政治鬥爭,我的生活從那年開始徹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