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大嫂,東東,爸爸媽媽的心像被割去一塊肉,天天盼望著電報。
電報來了,告知大哥在伊寧被飛機送到烏魯木齊動手術,手術進行了五個多小時,病情暫時穩定,有大嫂,東東在身邊。
爸爸不再去住他的小屋,倒也沒人來找大麻煩。
多虧年輕時候底子厚,爸爸的身體在恢復中,只是還不能吃肉,吃了肚子疼。
我接著搞大寨田。
過完元旦,進入1974年,批林批孔運動開始。
這天下午,村公安員張廣超黑著臉到工地找我,說有事情。
我心裡砰砰亂跳,這個閻王平時凈幹些抓人,捆人的勾當,找我能有什麼好事情。
嫌我批林批孔不夠積極還是太積極了?
我問他,
"廣超哥,你找我有啥事兒?"
他說,
"到大隊再說。"
我心想,在這兒不說,到大隊說,不會是有人等在那裡要關我,捆我,打我吧。
索性心一橫,
"你要是不跟我說去大隊幹啥,我不去。"
廣超一下火了,
"哎,你今天吃熊心豹子膽了,敢他媽跟我講條件了?"
我也來氣,
"隨你便,你要想打就在這兒動手,大隊部我今天堅決不去。"
廣超一下子愣住了,
"你啥意思? 四類分子子弟今天真要造反啊?"
我沒說話,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使勁扔了出去,又蹲下來撿起一塊拿在手裡。
廣超看看四下沒人,就說,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那我問你,你前年工人療養院有沒有買過中藥?"
我心裡咯噔一下,馬上記起來了,給大哥買葯沒付錢,都快兩年了,這事兒誰給翻出來了。
我說,
"前年的事兒,我哪記得起來。"
廣超說,
"耍滑頭不是,我告訴你,工人療養院的領導找到大隊了,說前年我們村有一個從新疆農場回來的人在醫院看病,買了葯不付錢。"
我一看瞞不住,就說,
"這是瞎說,是收費員自己不收,不能怪我。"
廣超說,
"不管怎麼說,這事兒都是因你而起,這個收費員現在就在大隊,他是專門為這事兒來的。"
我嘟囔一聲,
"為什麼不早點來? 都兩年了,翻什麼舊賬。"
廣超說,
"實話跟你說吧,醫院當時就發現了,賬目對不上,月底結賬,少了40塊,調查,他也說不清,醫院認定他貪污,批鬥他,開除公職,他喊冤,斗的更狠,老婆為這事兒跟他離了。"
我心想,凈在那兒瞎編吧,就算是離婚,這事兒也不能全賴我吧。
廣超接著說,
"他後來左思右想,想到是你,回去跟院領導講,已經被打成貪污犯了,就沒人搭理他,說他無理取鬧,他就想自己找出證人,以證清白,他到宜陽,孟津,伊川到處打聽,整整兩年找不到人,打聽到咱村兒,我說有,只是這人一家都上新疆走了。
他說,
'取葯人年齡不大,我認識,你把他找來,我見見'。
我就想肯定是你。"
我說,
"你怎麼知道肯定是我? 醫院收費處隔著一個小窗戶,他看都沒看到我,還能認出是我?"
廣超說,
"我看這人挺可憐,年紀不算太大,頭髮都掉光了,彎腰駝背像個叫花子,不像是說瞎話,你去見見他,我保證你沒事兒。"
覺得太陽從西北出來了,廣超怎麼突然開始說人話了,平時都是嚇唬為主的。
跟著他到大隊,看到那個收費員,心裡軟了。
我記得那時趴在窗口,仰頭從窗戶往裡看,央求他收錢,他坐在那裡盛氣凌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如今竟然這般猥瑣,兩年過去像是老了20歲,活脫脫一個小老頭。
我說,
"都是些死無對證的事情,你們說吧,想讓我幹什麼?"
收費員說,
"你能把40塊補了,咱們再寫個條,證明是我當時工作失誤,沒收你的錢,不是貪污。"
我看他真是可憐,他既然能找到我,這事怕也瞞不住了,就想儘快把事情了了。
我回家去拿了40塊,在他寫的紙上籤了名字。
他千恩萬謝拿著證明走了,看著他佝僂的背影,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要回去問問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