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烏魯木齊到伊寧

作者:sanmiwu  於 2021-4-28 07:41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luantanqin|通用分類:原創文學|已有1評論


第二天。

五點鐘起床,購票的窗口已經排了很長的隊,數了一下,有二十幾個人。

心想,還好,一個車總不止才坐二十幾個人吧。

大家互相監督,人挨著人,中間沒有空隙,誰也別想插隊。

不過,兩個小時,想上個廁所怕是也難,回來估計就沒位置了。

七點鐘準時開窗售票,前面的人一個個買票離去,心裡好緊張。

"賣完了,賣完了。"

隊伍一下子亂了,有人開始抱怨,

"這才賣了幾張啊,就沒了。"

有點沮喪,怎麼辦,再等三天嗎?

忽然一個念頭冒出來,翻過去天山就到伊犁,真沒車,我就步行,唐僧西天取經不就是步行嗎? 我也可以,一個禮拜總夠了吧。

發現有三個人在嘀咕,我湊到一邊,聽年紀大的一個人說,

"我剛買了一張票,是貨車票,駕駛室除司機外,還有兩個座位。"

我趕緊問,

"哪裡買票?"

"還有兩張票,13,14號車,一個一張,想要趕快去,就在那邊售票窗口。"

趕快跑過去,售票員問我坐哪輛車,我說隨便哪輛車,你看著好,給俺做主。

"那就13號車?"

"中中中,沒問題。"

36塊,和客車票一樣價錢。

拿著票,拿著行李,去找13號貨車。

一個同伴已經坐在車上了,駕駛員旁邊的位子。

司機看了一下我的車票,說"上車吧,馬上走。"

我上去坐在靠車門一邊,行李放在腿上。

貨車開到烏魯木齊倉庫,裝貨。

我和同伴下車,在倉庫里瞎逛,好大的庫房,物資堆積如山,有上海產的筷子,碗,臉盆,有些包裝破損了,東西撒了一地。

我暗自說,新疆人真笨,連筷子也不會做,還得從一萬多裡外的上海運過來。

猛然看見,一個紙箱破爛,裡邊糖果掉出來,水果糖撒了一地。

我故意裝著系鞋帶,蹲下來,瞅著沒人,狠狠抓了三大把,裝入口袋。

心裡砰砰亂跳,好一陣子,總算是沒被抓到。

裝完貨已經是十點多鐘,汽車開出倉庫大院。

有幸坐上車,省去三天等待和招待所的開支,好舒暢,伸手摸摸口袋裡的糖,心想今天運氣真不賴。

貨車開出市區,坐在駕駛室里,前方景物一覽無餘。

空曠的戈壁灘,一望無際,好久不見一個村莊,沒有人影,沒有牲畜,連棵樹毛子也沒有。

路都鋪有柏油,心想,車子這麼少,鋪柏油路有點浪費了。

行到一處,看到沙丘如山,把幾公里的油路全部覆蓋了,車子過不去,只好繞道而行。

我心想,戈壁灘上開車我也會,路平平的,沒有人,沒有樹,沒有障礙物,眯著眼睛開怕是也碰不到啥東西。

一邊看風景,一邊聽車友和司機聊天。

車友是上海知青,在新疆插隊,這是回上海探親返程。

談話內容大致也是文化大革命沒有勝利,會繼續推進之類的。

還有九大,林副統帥是接班人,和蘇聯關係緊張等等。

上海知青說,

"九大后,開始斗,批,改,全國到處鬥來鬥去,估計又要死一大批人了。"

上海人有見識,我聽得不是很懂,也不關心,吃飽飯的人才關心明天的形勢,我關心能不能吃飽飯,明天會發生什麼隨他去了。

我是多年後才聽人說,是大人物的權力鬥爭被轉嫁到了我們這些普通的,只想吃飽肚子的下層老百姓身上,我們自相殘殺是為了別人能坐穩江山。

餓肚子,我恨的是村支書,我捍衛的是毛主席,我並不知道我們家乃至千千萬萬中國人的災難全是毛主席他老人家一手所賜。

我佩服毛主席,他的一生都在戰鬥,他用人民戰爭打敗了蔣介石,用志願軍打敗了美帝國主義,用反對修正主義斗垮了赫魯曉夫,他用劉少奇打倒彭德懷,又用林彪打倒劉少奇,再後來,讓那個曾經稱他為天才的林副統帥摔死在蒙古----當然這是后話。

反對毛主席的人下場是可悲的,拍他馬屁的人也是。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毛主席就像是如來佛祖,任憑你誰誰誰一個跟斗十萬八千里,總是逃不過他的手掌心,我是真心的崇拜。

貨車一路賓士,司機累了,車停路旁,解下小手,吸支煙,定定神繼續開。

太陽快落山時,我們來到路旁一個客棧。

泥巴糊的房子被褥倒是挺乾淨,辦理住宿手續,吃飯,然後歇息。

第二天早上六點鐘,司機喊著起床,用過早飯車就出發了。

這回到天山了,沿途又是一番不一樣的景象。

高高的山,山頂上白雪皚皚,半山腰是蒼松翠柏,青翠欲滴的山坡。

開始看到牧場,牛羊馬一群群,山腳下是牧民蓋的泥巴房。

路過村莊,看到有頭戴氈禮帽,身穿大禮袍的牧民,腰間系著刀。

第二天,夜宿在天山上的客棧。

早上起來,天空晴朗,臉盆大的太陽從地平線升起,遠處山巒在雲霧中忽隱忽現,我們像是行駛在高山之巔,把一些小山巒踩在腳下,感到心曠神怡。

高山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發出耀眼的光芒。

白帽,花裙,綠的腰帶,天山在晨曦中展示著曼妙的身材。

車子到了賽里木湖,冷颼颼的風從湖面刮來渾身打個寒顫,感覺陰森森的,有些毛骨悚然。

忍不住問司機,這個湖有些可怕。

司機笑了,

"說這話的你不是第一個,賽里木湖人稱大西洋的最後一滴眼淚,是個怪湖,沒有魚,平時風平浪靜,船隻卻不敢到湖心去,據說五三年,蘇聯兩架飛機從湖上空飛過,被吸入湖底,也不敢打撈,一些探險船到湖中探險,也是一去無返。"

儘管可怕,我還是得承認,我生平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的景,也沒有見過這麼美的湖,藍的水像天空,近處有綠的草,黃的花,有悠閑吃草的牛群,羊群,遠處有高聳的山,有漂浮的雲,靜得萬賴無聲,凈得一塵不染,一種讓人窒息的美。

翻過賽里木湖開始下山,這段路極其險惡,一邊是懸崖峭壁,一邊是雲霧繚繞的萬丈深淵。

司機說,58年修路時傷亡很多,修成后又是經常發生翻車事件,特別是冬天,得格外小心。

我提心弔膽的,坐在車上不敢向兩邊看,把心提到嗓子眼。

車子行到山腳下已是上午十點多鐘,氣溫比山上高了七八度,鮮花盛開,天山雪水融化成河,在山間嘩嘩流淌。

車子順著峽谷間修的一條馬路來到三岔路口。

前邊設路障,有人把守,不能通過。

像是電影里的鏡頭。

司機停下車,掏出證件,遞過去給執勤的崗哨,看樣子和裝束,我猜是維族人。

司機打招呼,

"又發生啥事兒了?"

崗哨說,

"蘇聯前天派過來50名特務,正在全力搜捕。"

查完司機證件,查我和上海知青的證件。

知青拿出一個紅本本,看完,還了。

要我證件,我從口袋裡掏出堂哥不知咋開出來的大隊證明遞過去。

"不行,這個不行,下車,跟我去公安局。"

我嚇壞了,搜捕蘇聯特務,我長得也不像老毛子吶,這人不會是看出介紹信有什麼破綻吧,那就糟糕了。

司機和車友過來了,車友說,

"這是村裡開的介紹信,下邊還有公社的公章,怎麼不行,這個可以啊。"

崗哨說,他看不懂漢字,不知道上邊寫些啥。

剛好路旁有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背著書包上學,崗哨拉住叫他讀,小朋友一口流利的普通話,

"證明,茲有我公社山張村社員張建功,貧農,前往新疆農業建設兵團探親,特此證明。諸葛人民公社山張村大隊1970年2月15日。"

崗哨把證件還給我,抬起欄杆放行。

總算是虛驚一場,心裡一塊石頭落下,如果真去公安局,查出我裝病,偷開證明的事情,查出我不是貧農,查出我口袋裡偷的糖,那就真的徹底完蛋了,把家裡人也全都連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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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1 個評論)

回復 BANGZI 2021-4-29 07:04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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