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快就看到教會,有些意外。
反正也閑著沒事,好奇,就上了台階,走到大門口,隔著玻璃的門縫往裡看看,一個大廳,空空的沒有人,推推門,沒有上鎖,就召喚老婆孩子過來。
裡邊挺大,左邊一個大廳,有門,像是個電影院,分了三個區域,左,中,右,聯排的凳子,木頭的,有靠背,和電影里看到的教堂一模一樣;
右邊也是個大廳,有門,椅子有點不一樣,是國內那種靠背椅,連在一起,也是左,中,右三個區域,講台不像劇院,更像是國內大學里大教室老師的講台,不過要大得多,有鋼琴,有架子鼓,開音樂會用的吧,我想。
有辦公室,還真的有人值班,一個個子不高的阿姨。
過來跟我們打招呼,
"CHINESE?"
我說,
"YES."
"國語還是廣東話?"
哇,變得好快。
馬上說,
"國語。"
好親切,這下沒有障礙了,阿姨看著孩子說,
"哇,小姑娘,你好漂亮哎。"
我心說,嗯,還有一個,也漂亮。
聽她口音,應該是廣東或是香港那邊的人。
聽說我們剛來加拿大,馬上很熱情,介紹情況,帶我們參觀,原來她是印尼華人。
左邊是西人堂,叫"GOOD SHEPHERD COMMUNITY CHURCH",右邊是中文堂,也是粵語堂,還有樓下地下室是英文堂,給孩子們崇拜用的,廚房也在下邊。
給我們宣傳冊子,中文堂崇拜時間,每周日上午11點。
問我們地址,電話號碼,看看不像壞人,就留了。
"好近哎,來我們教會吧,會認識很多人,崇拜完了順便去豐華買菜,就在對面。"
不好意思拒絕,就說,
"好的。"
說再見,似乎有點不放心,
"拜拜,一定來啊。"
記著第一天接我們時候劉在車子上說的話,這麼快就應驗了。
一邊點頭應付一邊心裡說,
"要是讓捐款,那就再說吧。"
我是那種很隨意的人,除了對一些太偏執的人,我對教會是不反感的。
我媽媽,外婆,阿姨是基督徒;
我老婆的媽媽,伯伯,姑姑,舅舅,阿姨也都是基督徒,我跟基督教應該是有些淵緣的。
不過在國內生活很多年,我去教會只有兩次,去的動機也不能說是太高尚。
第一次是在天津讀書的時候,時間是平安夜,地點是望海樓天主堂,同伴是幾個室友,人山人海的,看熱鬧的學生比做禮拜的人多,跟室友後來全都擠散了。
第二次去教會是在我們出發來加拿大之前的一個禮拜,被丈母娘硬拉去的,本人不是很情願。
國內農村大多是家庭教會,我媽媽,丈母娘做禮拜的地方其實就是她們教會某個弟兄或是姐妹的家裡。
做禮拜要差不多一整天,上午講,下午也講,中午大家一塊兒做飯吃。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話說的一點沒錯。
教會也一樣,儘管大家讀的是同一本聖經,信的是同一個上帝,矛盾還是有的,不同的教會相互輕看,相互不認可是常有的事,信了神人就變好了,這話是對孩子說的,大人不會,他們也許會間歇性的變好,骨子裡的東西是不會變的。
上大學的時候,讀聖經像是趕時髦,像我這樣不愛讀書的人更是如蜻蜓點水般淺嘗即止,《聖經》我略知一二,這個一二就是舊約聖經的第一章,因為我每次讀完第一章就下不去了,光是那些名字就讓我望而生畏,新約里的一些經典的話是小時候我從媽媽的禱告詞里聽來的。
我像個小屁孩一樣,感興趣的是聖經故事,可以讓我在知識貧乏的同學面前顯得有一點點學問,在博學多識的另外一些同學高談闊論時,可以插一兩句話,不至於女同學面前鄉土味兒太濃。
就像那些說話時喜歡不經意的冒出兩個英文單詞的同胞一樣,我的看似不經意實際是經過精心準備的----同學們管這個叫裝,我也顧不上,隨便他去了。
從我記事起,信仰在中國大體是自由的,這個不是說反話,是真的,只要不反黨,不反社會主義,不聚眾滋事,不跟政府作對,愛信啥信啥,打壓倒也說不上,這一點我後來不止一次地糾正過本地老外。
中國有很多信仰,不過因為唯物主義和進化論的緣故,大多數的信仰曾經被歸於迷信和愚昧,比如佛教,基督教,還有我奶奶她們信的關公,鬼神之類----當然毛主席也曾經在神壇上走上走下的;
中國的國教是馬列主義,雖然信仰自由,但好像只有馬列主義才可以被冠以健康的信仰。
還在國企上班的時候,書記就常鼓勵我們寫入黨申請書,參加黨章學習,積極向黨組織靠攏,樹立積極向上的生活態度。
我們私下裡說,馬列主義和積極向上連在一起,也和陞官發財連在一起,男盜女娼的好多是領導幹部,一年比一年更甚,都被體制外的人腐蝕掉了,包括我們書記----他後來進去了。
我是受過高等教育的高級知識分子,不願意被人當成愚昧,也沒人腐蝕我,我是無信仰者。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古今中外有很多人為信仰犧牲生命的,比如死在羅馬帝國監獄里的基督教徒,比如伊斯蘭的聖戰鬥士,比如鄒容,陳天華,秋瑾等革命烈士。
奇怪的是不同的人為了同一個信仰死的方式卻可以不一樣,如劉胡蘭,江姐,張志新那樣的死法,如共和國主席劉少奇那樣的死法,還有如胡長清,成克傑,文強那樣的死法。
還有一些人為了自己的信仰犧牲別人的生命,比如十字軍東征,本拉登的基地組織。
我所以認為為信仰犧牲生命是大可不必的,因為你信的東西你基本無法確定它是對是錯,你也許認為你是對的,在別人眼裡它可能完全是錯的,反過來也一樣。
我是那種很會妥協的人,單位里,家裡都一樣。
如果有人把刀架到我的脖子上,我可能馬上就會投降,息事寧人也好,改弦易轍也好,我反正不願意跟別人口角。
動身來加拿大之前,丈母娘給我們每人一個小飾品,可以別在衣服上的那種,上面寫著」以馬內利」,就是上帝與我們同在的意思。
丈母娘囑咐我們把它別在衣服上,到了國外,大家看到了,都會來幫助我們----她忘了加拿大人不認識漢字。
去教會的承諾轉眼就忘了。
那天,一家人剛吃過晚飯,女房東來說,
"小妹呀,門口有朋友來拜訪。"
開門,是一對中國夫婦,個子不高但很體面,五十多歲吧。
自我介紹,原來是美堅教會的吳牧師和師母。
朋友拜訪,雖然不認識,趕快讓進來。
坐下,聊天,問長問短,好健談,像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那天我們聊了很多,我以一個理工男的求實態度,本著科學的精神,問了牧師很多我認為很簡單,但難度係數很大的問題。
有上帝,可是誰見過?
跟上帝要個工作,會有嗎?
人不能稀里糊塗的,眼見為實,總是應該理解了才能信吧。
牧師說,你信了,很多的東西你才能理解。
這個好像對,又好像不對,就像是說,如果你相信先有雞,你就能理解蛋是雞生的;如果你相信先有蛋,你就能理解雞是蛋孵出來的。
又好像是說,如果你相信有上帝,你就能理解這麼複雜的世界,這麼精妙的人類是怎麼來的;如果你相信上帝是人創造出來的,你就能理解為什麼你從沒見過上帝。
到後來我感覺,這可能是個人死了以後見了上帝才能知道答案的問題,不跟牧師他們爭論也罷。
沖著吳牧師和師母一顧茅廬的情分,我們一周以後去了教會。
好像也沒下很大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