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野之民(35): 姑姑家放飛心情

暑假的一天，二米又挨了爸爸打。

爸爸沖著二米罵了一句，

"滾出去吧，不要再回家。"

二米跑了，整個下午不見人，吃晚飯也沒回家。

他把全家人嚇壞了，爺爺奶奶跑過來問爸爸，是不是打了孩子?

爸爸不置可否，反嗆爺爺奶奶，

"都是你們把他慣壞了，說都不能說了。"

爺爺也是怒氣衝天，差點就要動手，

"找不到孩子，你們誰都跑不掉。"

天差不多快要黑了，上哪兒去找啊?

奶奶拄著拐杖，從村東口走到西口，一路走一路問，一路喊著二米的名字。

爺爺派人去附近的親戚家去找。

三米覺得家裡有點亂套了。

姑姑這時候匆匆趕來了，二米在她家裡。

姑姑家住在十幾里地以外，和三米家不是一個鄉，中間隔著兩個村子，翻山越嶺的要走差不多兩個小時。

姑姑那天見到二米一個人跑去，心裡著急，放下手頭的活，安頓好二米和自家三個孩子，一路小跑趕了過來，在村口見到奶奶，奶奶嗓子都啞了。

姑姑哭著跟爸爸說，

"哥，你就放過孩子吧，別跟他慪氣了，這麼老遠的，要是迷了路，走丟了，你跟咱爹咱媽怎麼交代啊。"

三米爸爸當然不會跟妹妹認錯，永遠都不會。

二米找到了，大家懸著的心放下來，姑姑又連夜走山路趕回家裡，家裡還有表妹，兩個表弟，姑父在煤礦上班不在家。

姑姑和爸爸一奶同胞，卻是完全相反的兩個人。

在姑姑眼裡，自己家裡人永遠都是最好的，從爺爺奶奶，到三米的伯伯，爸爸，叔叔，再到侄子，侄女，再到自己的三個孩子，每個人都是她的驕傲。

姑姑逢人便說娘家的侄子多麼多麼優秀，學習成績多麼多麼好，連三米有時候都會覺得他的姑姑不是一般的言過其實，簡直是太誇張。

三米和哥哥一樣，喜歡往姑姑家裡跑，不過是在暑假不上課的時候跟著哥哥們一起去，他膽子比二米小，天大的委屈也不敢一個人失蹤。

姑姑有三個孩子，表妹和三米同歲，只小了幾個月，兩個表弟，中間都相差兩到三歲。

表弟小的時候，姑姑常帶孩子到爺爺奶奶家裡來，一住就是好幾天，三米是看著小表弟學會走路的----表弟在前邊搖搖晃晃地走，奶奶跟在後面，拿個菜刀在地上砍，說是砍了絆腳鎖，孩子走路就順了。

三米和大表弟年紀差的小，他們那年在奶奶的⁷廚房裡玩火，不小心一把火燒了整個廚房，火光衝天，茅草房頂被燒了個精光，村裡很多人趕來救火，潑了很多水才把火澆滅。

姑姑家住在山腳下，沒有河，只有從山上流下來的小溪; 也不像外婆家那樣夏天有西瓜，冬天有花生，姑姑家地里出產的東西和三米家沒有兩樣。

但是不管怎麼說，三米在姑姑家裡是心情最放鬆的時候，沒有功課，沒有家務活，沒人批評他，他喜歡和表妹，表弟們一塊兒玩。

夏天的時候，姑姑會帶他和哥哥，表妹，表弟們上山。

沿著溪邊的一條小路，可以一直走到山頂，山頂上有山神廟，奶奶常去燒香還願的廟。

姑姑跟孩子們一塊兒爬山，脫了鞋子在小溪里洗腳，拿棍子挑逗扭著腰在水裡游來游去的水蛇，摘山上的野蘋果吃，差點沒把三米的牙給酸掉了。

三米一直覺得，如果要投票選舉世上最捨得花錢的窮人，他一定投姑姑一票，村口小賣部里的東西，糖果，點心，雞蛋糕，姑姑買東西不心疼錢。

家裡養了雞，雞蛋也不賣，每天早上不是煮雞蛋就是煎雞蛋，連三米都覺得這哪是吃雞蛋啊，簡直就是把雞蛋當飯吃了。

姑姑比奶奶還健忘，明明剛吃過飯還飽著呢，她還是會把東西都拿出來給三米吃。

三米不耐煩，

"姑姑，跟你說了，我飽著呢，飯都吃到嗓子這兒了，拿走拿走。"

姑姑悻悻地把東西收起來，走兩步忍不住又回過頭來，

"真的不吃啊，嘗嘗吧，挺好吃的。"

三米有時候也懊喪，不知道為什麼會不耐煩，為什麼會對姑姑態度不好，他也不知道爸爸為什麼也會這樣。

也許是關係太近了，有了碰撞吧;

也許是太熟悉了，看不到對方的優點吧;

也許是姑姑對他們太好，好的有些過分了吧;

也許是已經習慣了吧，對於那些我們認為不會失去的東西，我們總是不太在乎。

姑姑在家裡像是空氣一樣，重要卻又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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